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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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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今晚上在这里吃饭么?怕又是在什么人家里敲了竹杠。你这班做委员的人真会造孽!”阿菊用她的食指头向陈委员点着说。 “现在吃政治饭的人谁不造孽?”陈委员把阿菊搂在膝上来了。 “清楚饭?怎么样的清楚饭,我就不曾吃过。” “笨蛋!吃政治饭就是吃官场饭的意思。” “那我那里知道!你这文绉绉的。” “快打发人到酒楼去叫去吧。” “我不希罕你请我吃这几碗菜,你买回家里去和你的太太一同吃吧。你只把你答应给我的快把给我就感谢你了。”阿菊说时伸出五根手指来。 “迟下给你,放心吧!吃的还是要吃。我想吃了,你快吩咐他们叫去。”陈委员衣袋里取出一封信和一包雪茄烟来。阿菊忙擦亮了一根火柴给他吃雪茄。 “真的?”阿菊从他的膝上跳下来,歪着头笑问他。 “你这笨蛋!谁和你说谎?”陈委员的黑瘦的脸皮上生了许多笑的皱纹。 阿菊下楼去了。 ——我怎么就变成这样堕落的一个人了。我真的变成了一个犹太人——金钱的奴隶了!——陈委员还没有抽出那封信来再读,他心里起了这样的一种反省——顾着自己的丑恶生出来的反省。刘三爷提出几百块钱来给他们时的惨痛的情形——像心脏给他们剐了去的惨痛的情形,在陈委员脑中再表演出来。他机械的把那封信读到中段来了,但他不知道信里所说的是什么话,他只看见白的是纸,黑的是文字。他免不得要从头再读一遍。 “仲章——我就叫你亲爱的仲章吧!我此刻在满含着眼泪写这封信给你,你知道么?我会陷于今日的悲惨的境遇完全是你作成的,你知道么?你送我来S山村的时候,不是说你永不会忘记我么?我不单半年没有见你寄钱来,也有半年之久没有见你的面了。你不思念我,也该思念你的小女儿。你不怜爱我,也该怜惜怜惜你的小女儿——可怜的小女儿,还不认识爸爸的小女儿。 “前两星期珍儿患了霍乱症,幸得这山村里的格兰女医生把她的一条小命救了回来。医药的钱就花了不少。你想我一个月五块钱的薪水能够支持我们的生活么? “这半年来我吃的苦真不小了,我所负的债也不少了……” “××酒楼今天有新鲜的烧鸡,我替你要了一盘来了。”阿菊在楼梯口端着一盘的烧鸡走进厅里来。 “那好极了,快点弄些热酒来。要热的哟!” “你要什么酒?珍珠红?糯米浆?” “糯米浆虽然好吃,但喝不起劲……总之两种都要。” “那我到下面要去。” “快点儿!赶快些。” “你真的饿了么?急得这个样子!你看你的涎沫快要流出口来了。”阿菊指着陈委员作一媚笑,随又跑下楼去了。 “……你接到这封信后要快些来这山村里,来安慰我们母女! “仲章!你说为你的前程计非再到省城去不可。这是我们长久的正经的计划,我并不阻你。谁料得你此刻还在向我说谎——在这世中行到山穷水尽了的我们还不知识悔改过么? “我只当你在省城干什么正经事了!谁知还在C县城里当委员。听说你当委员,每月的收入很不少,但我们母女不见你有一个铜钱寄来。 “G宣教师常常问你有信来么?问得我真不好意思答应他。他很望你能回来S村帮他办学校。我们向他们夫妇说了多少谎!我想我们能够实践对他们说过了的话,还可以赎得一部分的罪! “我们不是对他们说,我们在K城教会正式结了婚的么?” “酒热了,快吃吧!”阿菊提了一个酒壶上来,斟了一满盅放在他的面前。 “啊!热得好,酒热得好!你也喝点儿吧!”他一边喝,一边说。喝了两口,把酒盅放下来,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鸡向嘴里送。 “我不喝酒,我只吃鸡肉吧。”阿菊也笑着提起筷子来陪他吃。 “啊!好吃!烧鸡也很好吃!烧得脆,烧得妙!”他一面嚼,一边又把视线集中到那封信上去。 “陈老爷又钓上了谁的膀子!你看有好东西都不能安心的吃一吃,只拼命的读那封情书!是不是?读情人寄来的情书,多快乐!”阿菊有点醋意。 “是的,情书哟!一个很标致的女学生给我的情书。哈,哈,哈!” “你要快点来看我们母女,尤其是病后的珍儿!”他读到这里胸坎上像痛痛的受了一刺,低微的叹了一口气。 “我又风闻你在C城另和一个女人同栖了,但我不相信。我不是相信你真用整个心儿来爱我们母女,我信你是个备尝了种种人世辛苦的人不会再有这种犯罪吧!饱尝过性的犯罪的滋味的人再没有勇气犯第二次的罪恶吧! “仲章!你不要忘记了教会学校时代的你我间的历史。你不要忘记那晚上——星斗满天的那晚上在秋千架下的接吻——酿成日后种种的接吻!……” “真热心!还在读那封情书?”阿菊下楼去提了第二壶酒又上来了。 “我喜欢的情人寄来的信,怎的不热心读呢?哈,哈!”陈委员很不自然的笑着抬起头来望了一望阿菊。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不要再说这些痴情话给我听了……快点吃,快点吃!吃完了早些到你的情人那边去!”阿菊像吃多了酒,双颊绯红的向着陈委员娇笑。陈委员忙走过来把她紧紧地搂着在她颊上吻了几吻。 “快松手!酒臭!”阿菊假意的推陈委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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