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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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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留心有没有电话了。因为要买冰,又要买汤婆子,弄昏了。” “叫你跟着她去,为什么事?” “太不留心了,请老太太恕宥一次。” “看你这个人也难靠!”母亲的话是有毒意的。 “这确是我错了。哥哥也这样地责备了我。” “菊筠睡着的时候,只你一个人看护她么?” “我和哥哥两个人。” “你做些什么事体来,傻东西!”母亲的声音。 我走近窗口边去望里头。 “我错了。” 我再见了筱桥鞠躬了后垂着头站在一边。我忍耐不住了,叫了他:“筱桥君,有什么事要谢罪的!不要和他们讲。请你到我房里来吧。” 母亲看见我,忙走出跟了来,像叫了我一声,但我不睬她回来了。那晚上夜深后,卓民走进我房里来,他有些醉意了。 “怎么样?可以算了吧!年轻人谁免得了这个过失!”他先自恕宥了他的一切。 他揭起蚊帐想进来。看见他那个无廉无耻的样子,我忙从蚊帐里跳出来。因为拉帐门拉得太力了,蚊帐倒下来了。 “你为什么跑到我房里来?”我叱问他。 “你还不能恕宥我么?不过于残忍了么?我这样地向你谢罪就是了。” 卓民跪在地下尽磕头。那个带酒气的脸实在难看。 “你出去吧!”我再叱他。 “不要这样说了。”他站了起来想牵我的手,我退了几步,叱骂他。 “你如再这样下作的,我告诉父亲了哟。” “你?”他这样说了后身体动也不一动,呆立了一会,“你真的这样决绝么?” “真的!”我严厉地说,“我决意和你们宣战,战斗到死为止。没有这个决心,我今天还回到这里来么?!” “真的?” “快滚出去!” 卓民气愤愤地出去了。我真感着一种喜悦和痛快。我对于自己的力量有自信了。照这样子,我尽能够向家庭宣战了。最少我能够战胜习惯的诱惑赶丈夫出去,这已经足于讴歌自己为强者的了。这的确是一种矜夸。 到了第二天,我绝对地采取战斗的态度了。我赶开了母亲,赶开了丈夫,赶开了姨母和姑母,我决意永久和他们战斗,要使得他们屈服为止。的确,他们一看见我就战战兢兢的。有一天,姐姐脸色苍白地立在厅口,看见我,像想说什么话,这是立刻看得出来的。我想,对姐姐要特别客气一点。女性确是奇妙,她们的心和行为常常是矛盾的。我最恨姐姐是事实,但是一看见她心又软下来了。不过我马上改变了我的思想,恢复了严肃的态度。姐姐像很悲惨地低了头,我以胜利者的,但带几分悲感的心情走过去了。约过了二三十分钟,我再经过那地方,看见母亲和姐姐在说话,两人像很欢快地在大声响气说,这又引起了我的反感。 姐姐近来时时发歇斯底里症,天天说要去死,母亲非常为之担心。 我每听见只是冷笑她,那是她惯弄的把戏。 “舍得死么!”我常这样说。 本来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法是送姐姐到避暑地去,这是谁也想得到的。但是母亲尽为她的歇斯底里症担心,怕她自寻短见,因此她愈不能离开姐姐。母亲本来可以跟姐姐一路去的,但是母亲走久了,父亲又不赞成。因此,这个问题依然拖下去了。 在姐姐,当然是觉得十二分对不住我。不过在这局面之下,她也没有办法了。闹翻了有害家声。他们大概也是以这个名义钳制住姐姐,所以姐姐不能自走她应走的路了。 “我去也使得。如果和菊妹一同更好。”姐姐这样对母亲说时,恰好我走过身。 “菊筠!”母亲微笑着叫我。 “姐姐想到K山去,你也伴着父亲一同去好么?” “不敢当!”我煞风景地顶撞她一下,“你们要去,到什么地方都使得,通通去吧。留我和父亲看守房子好了。” 母亲和姐姐像打了一个寒战,沉默了。我感着痛快走过身了。 现在想来,我实在也有些过分了。因为自己没有错,自己理直气壮,便对他们加尽了种种的侮辱,这的确是过分了些。我看见他们战战兢兢的,便感着一种痛快,心里也微笑起来。这恐怕是我的先天的性格吧。我对于他人的缺点太苛酷地追求了。因为自己理直气壮,对于他人的罪恶便半点不能容许,这却有点不近人情。对于他人的罪恶一点不能宽宥,那么人类一刻间都难活下去的。这是日后我堕落时才感觉到的。 这样的战斗继续下去,当然,每日我都得到胜利而自高自慰。但是同时我也感着孤独和寂寞,因为家中人渐渐远离我了,母亲、姐姐、丈夫都…… 我每日都倾耳细听,看母亲、姐姐和丈夫会不会议论我,说我的坏话。我也思疑他们还是在继续他们的罪恶。卓民不到我房里来后也不到姐姐那边去了,他俩只在母亲房里常常相会,这是阿喜的报告。 但我还是不能不疑心丈夫和姐姐的关系。因为我深知道卓民有享乐癖,他决不能忍耐三天五天过和尚般的生活。并且我深知道母亲的低级的头脑,因为她是青楼出身的人,对于不伦之恋不但不会菲薄,并且加以赞助的。 一个人尽守着空房,我渐渐焦急起来了。没有和男性发生关系的处女,或许能够独宿空闺。至于我,现在明明和丈夫还同住在一家里,并且和丈夫有关系的女子也同睡在一家屋里,这叫我如何忍受得下去,这叫我如何不心乱。嫉妒像箭般刺着我的心,甜蜜蜜的拥抱和私语的聊想不住地向我的心挑拨,使我的心不住地作痛。我几次想起来去偷看姐姐的睡房。 我不等到阿喜的报告说丈夫已经睡着了,我是难安心就枕的。 我也觉得这种心情是卑劣的,同时又想,这在人类是一种残酷的烦闷。为这种烦闷我常在庭院中散步到更深,有时真想痛哭,于是便一边走一边欷歔地流泪。在这时候筱桥像守门犬般地看守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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