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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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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思念到父亲,不忍叫他伤心,那你就受点痛苦也该忍耐一下。” “这是什么道理?一点不懂!” 给我这么一抢白,母亲沉默了,叹息了一会后,又静静地继续着说: “你的姐姐有身孕了!” “姐姐有了孕?!” 我听见这话,呼吸真要停息了。我真不知要怎样回答才好。因为有这个过度的吃惊,我不会发怒,也不觉悲哀了;因为一切感觉都麻痹了。 “这真是没有方法可以挽回的事!你想要怎么样才好?我能够亲口去告诉你的父亲么?父亲年老了,满了六十花甲,还能够叫他听见这样可怕的事么?你曾发怒也难怪,但你也该替我设想一下。你试想想我多辛苦啊!不敢向你的父亲说,又不敢对你说。和梅筠本人商量,她只是说要死。能够死时,让她死了也未尝不可,不过她死了,我们的家声还是不能保!你和卓民离婚么?结果还是一样!左去不可,右去也不可,只苦了我一个人,天天为这件事烦恼。你向我发脾气,我也不怪你,但是给你发恼的我,你想想该怎样做呢?菊筠,恐怕你会因这件事痛哭吧!我也一样地曾痛哭啊!” 母亲蹲到我的面前,把脸伏在我的膝上,哭起来了。瘦小的颈项,梳着小小的髻儿的白发,给青筋络着的瘦削的手,不尽地湿染了我的膝部的眼泪,我凝视着这些惨状,但不会流一滴眼泪了。 “这又不是母亲自己做出来的事。”我这样安慰着母亲,“姐姐做出来的事,姐姐自己担当。” “那你是叫姐姐去死么?” “那随便她。” “那么家声怎么样呢?父亲怎么样呢?” “大家受苦就是了,有甚方法!” “那你看着那个惨状,也忍心么?” “我还不是一样受苦,我才是第一个牺牲者!我问母亲,怎么不为我设想呢?要叫我怎么样呢?” “我哪里敢叫你怎么样?你说的话不错,你一个人最辛苦,所以我把我想说的话尽对你说了后,一切照你的意思办去,只看你的意思怎么样了。我们祝家是大世家,会弄至家败人亡。也是命运上注定了的!” 母亲把对这件事的裁判全权交付给被害者的我,我真不明白她的真意之所在! § 四 丈夫给阿姐占领去了的我,对于这件事当如何地裁判呢?我脱离家庭或姐姐脱离家庭,都会把这种可耻的家丑暴露到社会上去。纵令可以欺瞒社会,也不能欺瞒父亲。 像这样的丑事件真不可以直情地公开地解决么?凡是丑恶的事件莫不是欲盖弥彰。等到它完全发酵成功,爆发出来时,就会发生更厉害更可怕的结果。我想,还是早些解决遗祸犹小,解决迟了遗祸将更烈。像这种家庭的罪恶想永久瞒着最关切的父亲,想永久欺瞒社会,我想,到底是不可能的。 “你要怎样办就怎样办。总之是梅筠做错了事,她有了相当的觉悟了,卓民也有觉悟了的,我也有了觉悟。要生要杀,听凭你一个人处置。由你怎样处置,我们决不敢怨恨你的。” 母亲一面揩眼泪一面这样说。我沉默着尽听母亲的话,听到后来,我真气极了。她说的话完全是在迫我要和他们妥协,他们三个人好像串通一气来谋我一个人。到这时候,我真不能不嘲笑母亲的卑劣了。母亲说一切唯我之命是听,骤然听来是何等的尊重我啊。但究其实,完全是在威迫我,恫吓我,母亲是把她的一身的生死及一家之兴亡的责任全推到我的肩膀上来了。 “要生要杀,听凭你一个人处置!” 这样一来,我能够说“好的,杀了算了”么?她是预料到我没有勇气说那句话,只想利用人的同情心去掩饰自己的罪恶,这是她完全没有觉悟——没有犯了罪甘愿受罚的觉悟——的铁证。 母亲、姐姐及卓民对于他们自身所犯的罪自己预先就很宽大地赦免了。他们何尝是真心地要请我来裁判呢。 在现社会,所谓有知识的人,所谓先辈,所谓要人,所谓绅士,所谓父母他们做事尽都像这样的苟苟且且,敷敷衍衍,对于友人们的纷争,说得好听,要来排解,其实是更紧地挑拨,明知是那个人犯了罪,但是受着感情的支配一味敷衍,想为他们把罪恶掩饰下去。 “我不管!”我决绝地这样说。 “照你们的意思做去不好么?只要你们喜欢遂意!我不能处罚姐姐和卓民,也不能恕宥他们!” “但也要问明白了你的意见,才能够决定主意。” 母亲总是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 “那么,姐姐和卓民是不是问明白了我的意见后才那样做的?”我的语气太凶了点,母亲又沉默了,再呜咽着流起泪来。我冷冷地望着她。 “她说理说不过我,想以眼泪之力来压服我了。” 这或许是我的偏见,但是在当时的确觉得母亲的流泪完全是一种狡猾手段。 “你们是想单叫我一个人牺牲。要这样才可以掩护你们的罪恶,是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 母亲像还想说什么话,但我再不能忍耐了,突然地高声地叫了起来。 “你们也该知道一点廉耻!要死的人让她死了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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