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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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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这种豪放的,无拘束的性质,使我真喜欢。我想她和柯的恋爱过一个月或两个月就会消灭的。但这回是我观察错了,过了许久,他俩还是一样地继续恋爱。在姐姐最初也并非有诚意和柯订婚,不过当这种交际是一种消遣罢了。但到后来,给柯的真挚的态度感动了,终于拒绝了父母的忠告,和柯名鸿结了婚。 姐姐结了婚后来说亲事的忽然减少了。但有一天,父亲忽然这样对我说。 “菊筠,你看梁卓民这个人如何?”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所以这样问他。 “我想为你招梁卓民入赘,等你俩去支撑我这一家。” “啊呀!”我真的吃了一惊,“向姐姐求过婚的人,……我讨厌!” “你如果不喜欢他,那没有法想。不过由我和他的父亲的交情及政治上的关系说,我们两家能够结重亲是很好的。并且他的人格也还不错。一次两次来求婚都拒绝了他,太对不起他家了。” “为什么要招婿呢?”我这样问。 “梅儿嫁到柯家去了,只剩你一个人了。” “让我想想看吧。” 我回到房里,不知什么缘故,胸口尽是跳动不住,尽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来。我只觉得像我这样的小小年纪也有了嫁人的资格么?这样一想,自己又像变成一个很老成的女性一般。 “结婚!” 从来说结婚是人生第一大事件,这话的确不错。但既然是人生的第一大事件,为什么又有许多人不慎重地订婚而潦草从事呢?父母为女儿热心择婿,本来做女儿的应当十分感激的。才十八九岁的女子,怎么有能力辨别男子的好坏呢?由富有思虑和知识的父母择婿,决不是不合理的事情。不过父母有什么把握去断定所择的婿郎一定是可靠呢?一般的父母也 只是去问媒人,媒人说:“那家的少爷么?真是敲着铜锣,走尽天下都难得寻到的。有学问,性情好,又漂亮,又活泼,孝顺爷娘,用功读书。” 照媒人所说的那个女婿候补者真是个理想的人物。但是父母还不敢就相信,于是向认识男家的朋友亲戚或邻舍去打听,调查,如果大家都说好时,就决定订婚了。 东方人结婚的主要条件是财产,其次是地位,其次是学问。如果这些条件合格,婚约是定可以通过的。但是做父母的和那个被决定为女婿的人,从无一面之识,最多不过是看看相片,听听人家的称赞,至于那个女婿的性格如何,脾气如何,当然一点摸不到,何况所谓人生观、社会观,以及嗜好趣味等等,当然更无从知道。简单地说,由父母主婚,常常忽略了重要的条件,便匆匆地定了婚。他们老派人都是反对自由结婚的。他们说,年轻人受了青春之血的煽动而结婚,是十二分危险的。 在欧西男女在定婚之前,要经过相当的交际。定了婚后还要等一年或二年,等到双方的性情互相了解后,才结婚。但在东方订婚,完全操于父母的手中,父母果真为女儿本身设想,以女儿的心去择婿,或者还可以觅得和女儿性情相合的人物。但是今日做父母的人尽是以财产、门第、地位等为最要条件;至于女儿一生的精神的幸福父母是绝不计及的,就是说,父母是为他们择婿,并不是为女儿择婿。他们把自己所喜欢的 人叫女儿也要喜欢他。至于所择的婿郎遂女儿的意与否,父母是不管的。假如女儿说出自己的意见来,不喜欢那个人,父母定要发恼骂女儿的。近代的父母都以为自己比女儿聪明,比女儿有见识,父母所择的婿郎一定可靠的,一定不错的,要强迫女儿信从。 女人生产时比死时还要痛苦。但是经过一两个月后就完全忘了那种痛苦。“忘却”实是可怕的一件事。有二十岁前后的女儿的父母大都是四十岁以上了,四五十岁的人早忘却了她们青年时代的恋爱的经过。他们的青春的情思早凋落了,而代之以极强的理智。所以这些人对于儿女们的青春的同情极为薄弱。他们的意见是所谓恋爱只是一时的麻醉。他们对女儿的婚事,只在利害上着眼。 总之,一句话,父母对女儿的心是全无理解的。也不深知女婿的性格,他们只是像使蚕蛾交尾般地强女儿为人工的结婚。你们想,天下哪有这样不自然的事情呢。现在想对你们说的就是,在我身上发生的不自然的事实。不自然确是一切悲剧的起源啊! 我想代表现代的年轻女儿们,向做父母的人们请愿! “你们要相信我们年轻人!你们要给我们自由和自主,不要当我们是种木偶!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的年轻时代!” 父亲喜欢牡丹花,在院子里栽着数十种牡丹。我坐在院子里看着花,尽在痴想。 “梁卓民!梁卓民!” 到底是什么道理?我的脑膜上马上就印上了梁卓民三个字了。我的血管也同时胀热起来,心脏也激烈地鼓动着。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兴奋。尤其是鲜红的牡丹花给了我不少的刺激。我最初只想结婚的事。后来由结婚更进一步,想到种种的事情,想到和男人一同走路,想到和男人同栖后的日常生活;我的心自然鼓动起来,我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我由十五六岁起就喜欢男性,和男性谈谈话时精神就会紧张,同时另有一种温和的血在我的周身流动。当我觉着那个男性全神注意自己时,便感着一种羞愧和愉快,也自然而然地在脸上会浮出一阵媚笑去回报他。 我从来没有注意结婚那件事。这次听见父母提起梁卓民,我的心理忽然完全变了;对异性的冲动也突然发生了。我看过阿姐结婚,我看见他俩的甜蜜蜜的小家庭生活。从前阿姐常常把接到的情书念给自己听,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感动,但到此时,才渐次晓得那些意味了。 我在痴看着牡丹花,母亲忽然走了来:“你在发痴做什么?” “妈妈,我的性情到底和姐姐的不一样哟。”我这样向母亲说。 “什么事不一样?” “我没有喜欢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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