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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杂剧的鼎盛(1)


  杂剧起源论——杂剧来源的复杂——大曲和诸宫调的影响——傀儡戏和戏文的影响——伟大的天才作家关汉卿——他创作了杂剧——元剧发达的原因——元剧的二时期——第一时期的剧作家们——关汉卿——王实甫——白仁甫、马致远、康进之等——“倡夫词”——第二时期的剧作家们——杨梓——乔梦符、郑光祖、宫天挺等——秦简夫、萧德祥、王晔等——罗贯中——诸无名作家们

  《武林遗事》,一般作《武林旧事》。

  一

  如果我们相信传统的见解的话,则杂剧的起源时代,是远较传奇为早的。史载宋真宗(公元998~1022年)已为“杂剧词”,但未尝宣布于外。宋末周密的《武林遗事》,著录“官本杂剧段数”至二百八十本之多。其中且有北宋人之作在内。但这些“杂剧词”,这些“官本杂剧段数”,是否即为后来的“杂剧”,如元人之所作的,却是一个大疑问。且先将那二百八十本的“官本杂剧段数”的名目细看一下。在此二百八十本的“官本杂剧段数”中,有可考知其为“大曲”或“法曲”等组成者。

  如以大曲组成凡一百零三本:其中名“六么”者二十本,如《争曲六么》、《扯拦六么》、《崔护六么》、《莺莺六么》、《女生外向六么》等等皆是;名“瀛府”者六本,如《索拜瀛府》、《醉院君瀛府》等皆是;名“梁州”者七本,如《四僧梁州》、《诗曲梁州》、《法事馒头梁州》等等皆是;名为“伊州”者五本,如《铁指甲伊州》、《裴少俊伊州》等等皆是;名为“新水”者四本,如《桶担新水》、《新水爨》等皆是;名为“薄媚”者九本,如《简帖薄媚》、《郑生遇龙女薄媚》皆是;名为“大明乐”者三本,如《土地大明乐》等是;名为“降黄龙”者五本,如《列女降黄龙》、《柳砒上官降黄龙》等皆是;名为“胡渭州”者四本,如《看灯胡渭州》等是;名为“石州”者三本,如《单打石州》等是;名为“大圣乐”者三本,如《柳毅大圣乐》等是;名为“中和乐”者四本,如《霸王中和乐》等是;名为“道人欢”者四本,如《越娘道人欢》等是。此外尚有名“万年欢”、“熙州”、“长寿仙”、“剑器”、“延寿乐”、“贺皇恩”、“采莲”、“保金枝”、“嘉庆乐”、“庆云乐”、“君臣相遇乐”、“泛清波”、“彩云归”、“千春乐”、“罢金镫”等,或一本,或二本,或三本不等。共凡大曲之名二十八,而其中的二十六之名,见于《宋史·乐志》所记的《教坊部》四十大曲之中。余如“降黄龙”、“熙州”二曲,虽不见于“乐志”,却也有宋人之说,可证其亦为大曲。以“法曲”组成的凡四本,如《棋盘法曲》等。以普通词曲调组成的凡三十九本,如《崔护逍遥乐》、《四季夹竹桃》、《卖花黄莺儿》、《三教安公子》、《三哮上小楼》、《赖房书啄木儿》等皆是。

  以诸宫调组成者凡二本,即《诸宫调霸王》及《诸宫调卦册儿》。如此,可确知其为曲调组成者,凡一百五十余本。这一百五十余本的法曲、大曲或杂曲调组成的“官本杂剧段数”(关于诸宫调见后),果即为后来的“杂剧”么?第一,在名称上是绝对不类的。最早的杂剧,如元代诸作家所作的,其名称从来不是那么样的以曲名作为题目的一节,附于前或附于后的。第二,“官本杂剧段数”既题着《崔护逍遥乐》、《霸王中和乐》等等,则其所组成的曲调,当然是限于《逍遥乐》及《中和乐》等的,而元剧所用的曲调则比较复杂得多。且更有可以使我们明了这些“官本杂剧段数”的性质的东西在。《乐府雅词》卷上载有一篇《薄媚》(《西子词》)大曲,咏唱西子事,其内容性质只是以此歌连合了舞而演唱着的西施故事,绝对不是在剧场上搬演的戏曲。名为“薄媚”的一种大曲,其性质既是如此,则其他“六么”、“瀛府”、“伊州”、“梁州”等等,当然也不会是两样的了。

  王国维氏在《宋元戏曲史》里,以《薄媚》(《西子词》)入于“宋之乐曲”,却将其他的“薄媚”、“伊州”等大曲当作了两宋的真正的戏曲而讨论着,其故盖在误认“官本杂剧段数”为即后代的“杂剧”。又欧阳修曾以十二首的《采桑子》连接起来,咏歌西湖景色,赵德麟曾以十首的《商调蝶恋花》连接起来,歌咏崔莺莺的故事。此种《采桑子》、《蝶恋花》,当和周密所著录的《崔护逍遥乐》、《四季夹竹桃》性质完全相同,我们更不能谓他们为真正的戏曲。

  此外一百二十余本的“官本杂剧段数”,其名目之不类戏曲,也可一望而知。如《门子打三教爨》、《双三教》、《三教闹著棋》、《打三教庵宇》、《普天乐打三教》等等,是流行于宋代的杂耍。所谓“三教”的(见《东京梦华录》),更非真正的戏曲。《迓鼓孤》等则亦为宋代的“讶鼓”戏,也并非戏曲。“《天下太平爨》及《百花爨》则《乐府杂录》所谓字舞花舞也”(《宋元戏曲史》页七十五)。而所谓《论淡》、《医淡》、《医马》等等,也可知其为类乎杂艺的一流。总之,像周密所著录的这许多名目诡异,今不可尽知的“官本杂剧段数”,实非现在所谓的真正的戏曲。其中或间有颇类“戏曲”的东西,然其产生时代恐决不会很早。也许这二百八十本的“官本杂剧段数”中,竟连一本真正的“杂剧”也没有在内。《武林旧事》又载正月五日“天基圣节排当乐次”,即系所谓秩序单一类的东西,其中记载上寿、初坐、再坐时的奏乐的次第极详。上寿时不做杂剧。初坐时,当第四盏之间,做着“君臣贤圣爨”杂剧。当第五盏时,又做着《三京下书》杂剧。再坐时,第五盏做《扬饭》杂剧,第六盏做《四偌少年游》。如果这些杂剧,即系今之杂剧,则在“一盏”之间,是决不会做完了全部杂剧的。由此也可知当时所谓“杂剧”,只不过是表演着故事或趣事或其他颂辞的歌舞杂戏而已,并不就是后来的成为真正的戏曲的“杂剧”。至于北宋的“杂剧词”之非真正的剧本,则更为显然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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