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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唐代的民间歌赋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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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通俗诗歌甚为发展。六朝的“杨五伴侣”,我们已经见不到,但在唐代却还有王梵志、顾况、罗隐、杜荀鹤诸人的作品存在。白居易的诗,虽号称妇孺皆解,但实在不是通俗诗;他们还不够通俗,还不敢专为民众而写,还不敢引用方言俗语人诗,还不敢抓住民众的心意和情绪来写。像王梵志他们的诗才是真正的通俗诗,才是真正的民众所能懂、所能享用的通俗诗。 王梵志诗在宋以后便不为人所知。黄庭坚很恭维他的东西。不知怎么样,后来便失了传。沉埋了千余年之后,到最近方才在敦煌石室里发现了几卷。梵志的生年,约在隋、唐之间。《太平广记》里(卷八十二)有一则关于他的故事,很怪,说他是生于树瘿之中的。他的诗多出世之意;像: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便很有悲观厌世的观念。就像他最好的诗篇: 吾有十亩田,种在南山坡。青松四五树,绿豆两三窠。 热即池中浴,凉便岸上歌。遨游自取足,谁能奈何我! 也全是“自了汉”的话,他的诗,几全是哲理诗、教训诗或格言诗。这种通俗诗流行于民间,根深柢固,便造成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自了汉的心理了。那影响是极坏的。 唐代的和尚诗人们,像寒山、拾得、丰干都是受他的影响的。拾得有诗道:“世间亿万人,面孔不相似。……但自修己身,不要言他己”,更是梵志精神上的肖子。 拾得(生卒不详),唐代诗僧。贞观时人。本为孤儿,相传为丰干偶遇于道旁,携入天台山国清寺为僧,故名“拾得”。与寒山是好友。后人辑其诗附于《寒山子诗集》中。 丰干(生卒不详),唐代天台山国清寺大禅师,是唐代诗僧寒山、拾得的师傅。 寒山有诗道:“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这是通俗诗人们的对于古典作家们的解嘲之作。 郑氏笺,郑氏对于《诗经》的笺注。郑氏即郑玄(127-200),东汉经学家。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东高密)人。郑氏治经,网罗众家,兼采今古文经说,是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世称“郑学”。他的《毛诗传笺》和《诗谱》是《诗经》研究史上的重要著作。 毛公解,毛公对《诗经》的解说。毛公即毛亨(生卒不详),秦汉间《诗经》研究学者。相传是古文诗学“毛诗学”开创者。所著《毛诗古文训传》是《诗经》研究的重要著作。 顾况诗在通俗诗里独弹出一种别调。他是一个大诗人,不是一个梵志式的哲理诗人。他并不厌世。他只是敢于引用方言俗语入诗中。他的诗,所写的方面很广。虽然也偶有梵志式的诗,像《长安道》: 长安道,人无衣,马无草。何不归来山中老? 但像《田家》那样的社会诗,便是梵志们所未曾梦见的了。 带水摘禾穗,夜捣具晨炊。县帖取社长,嗔怪见官迟。 又像《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里的《囝》一章,写的是那末沉痛: 囝生闽方,闽吏得之,乃绝其阳。 为臧为获,致金满屋。为髡为钳,如视草木。 天道无知,我罹其毒;神道无知,彼受其福。 “郎罢”别囝,吾悔生汝。及汝既生,人劝不举。 不从人言,果获是苦。囝别“郎罢”,心摧血下。 隔地绝天,及至黄泉,不得在郎罢前。(原注:囝音蹇。闽俗呼子为囝,父为郎罢。) 这种掠奴的风俗,我们在况这诗里方才详细的知道。 唐末,通俗诗忽盛行于世。胡曾的《咏诗史》一百首,写得很驽下,却为了写得浅,能投合民众的口味,至今还为俗人所传诵。罗隐、杜荀鹤、李山甫们的诗也有许多至今还为民众的口头禅,虽然他们不知道作者是谁。可见其潜伏的势力之大。 李山甫(生卒不详),晚唐诗人。咸通中屡试不第,为诗托讽。以文笔雄健而闻名,诗文激切,多感怀之作。 在罗隐诗里,像“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像“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像“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为谁甜”;像“只知事遂眼前去,不觉老从头上来”,都已成了民间的成语谚语。 杜荀鹤的诗,像“举世尽从愁里老,谁人肯向死前休”;像“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像“易落好花三个月,难留浮世百年身”,也都是最为人所传诵的诗句。 李山甫的诗,像“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像“劝君不用夸头角,梦里输赢总未真”等,也都是同一情调的东西。 在唐末的乱离时代,作家们自然会有这种冷笑的厌世的谦退之作的。但流行于民间,却养成了我们的整个民族的不长进的怕事的风尚。这是要不得的!也许,正因为他们是这个怕事的民族的代言人,故遂成为通俗诗人吧。 但更有许多的通俗诗,其情趣是比较的广赜的,特别的在叙事诗方面,在唐代有了很高的成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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