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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到安泽去?


  潘永福同志是沁水县嘉峰村人,离安泽县界有百余里,为什么会到那里去当船工呢?这至少也得从他的青年时代谈起。

  潘永福同志是个贫困农家出身。当他小的时候,家里因为地少人多,欠下好多外债;一到他能劳动,就给别人做短工——欠谁家的钱,就得先给谁家做,经常是做了工不见现钱,他的体力强,做活一个足抵两个人,到了忙时候,债主们都抢着要他,天不明就会有好几个人找上门,往往还因为争他而吵起来。他不做日工活,只做包工,因为他家欠的外债过多,做日工实在还不了几个钱。他包下的活都能保质保量,又能完成双工的任务。例如担粪,别人每次担两桶,他一次要担四桶。

  农家活总有个忙闲,打短工不一定通年有人雇用。在没有人雇用他的时候,他不得不找一些生产门路。他小的时候,夏秋两季常在村外的沁河里玩水,练得个游泳的技术,所以后来在农忙的间隙没有人雇用他的时候,他和一位名叫何田的伙伴,常到沁河里摸鱼、捞鳖。他们真有点发明创造精神:把河边浅水处用石头垒成一道临时小堤,让这浅水与深水隔绝,只留一个口,浅水里撒上有几粒麦子的麦糠。这泡过麦糠的水从他们留的那个口里流出去,水里带有麦味,老鳖就顺着这味儿来找食物。到了夜里,他们把口一堵,就在这小堤里的水里摸,往往一次就能捞到几十个。沁河里较大一点的有鳞鱼不易捉到,因为鱼太稀,用网不能捕;有鳞鱼的动作迅速,用手捉不住。能用手捉的只是老绵鱼,不过捉它的人要会泅水,要钻到光线不足的水底石坎中去摸。潘永福同志就有这个本领。

  嘉峰村渡口上的船工叫马成龙。潘永福同志到河里捉鱼的时候也常帮他的忙,日子多了,从他那里学得了撑船的全部技术。不过这种工作没有报酬。住在河边村子里的人们,就有一些爱尽这种义务的,和爱唱戏的票友一样。潘永福同志开始学渡船的时候,也只是马成龙的票友。

  潘永福同志在打短工的开头几年里最怕过冬季——冬季里除了打窑洞、垒地堰外,很少有人雇短工。在夏秋两季,闲下来还可以摸鱼,一到冬季,就连鱼也不能摸了。后来潘永福同志找到了冬季的生产门路。村里有个土法凿井的老行家马老金,每到冬季就在邻近各村包打水井。马老金要找一个帮手,不过这个帮手需要具备以下一些条件:体力强,手眼快,遇了险不手忙脚乱,受了伤不大喊小叫。马老金选来选去,觉着潘永福同志最适合自己的要求,就拉作帮手。用土法包打水井,和一般工头剥削工人的包工有区别:打井是包井下不包井上,而井下的活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包”的意思,就是和要打井的东家定下条约说:“你也不用管我误多少工,打成这眼井你给多少钱。所有井里误的工都是我的,井上绞辘轳或者拉滑车的笨工是你的,几时打成几时算数。”做这种井底活危险性很大:各种土质有各种打法,弄错了塌下去会把自己埋在井底。井上要是遇了毛手毛脚的人,土筐、水桶、石块、铁锹等物,常会因为拴得不牢、扳得不稳而飞落下去,躲闪不好就要吃亏。他们自己常说:“赚这种钱是卖命钱。”潘永福同志跟着马老金做了几冬天,又学得了打井的全部技术,也会找了帮手去赚这种卖命钱了。

  在旧中国,欠债多的穷苦人,任你怎样勤劳也不得翻身。潘永福同志学会了赚这卖命钱之后,真要是卖掉了命的话是自己的,赚了钱却还是债主的。他到哪村去包打水井,也不是一天半日可以成功的。债主们的耳朵长、打听着他包工的地方,就找到那个打井的东家,同着潘永福同志,当面把包工的工资拨给他抵利息,往往一冬天得不着个现钱。一九三一年冬天,潘永福同志不但打了一冬天井没有得着现钱,过年时候连家里剩下的百把斤口粮也被债主倒光了。在这年过年关的时候,潘永福同志就跑到安泽县去。

  安泽的旧县名叫“岳阳县”,和沁水县的北部连界,是沁河的中游。这地方全部是山区,土山多,地广人稀,可以开垦的荒山面积很大。本地人往往是地主,外省外县到这里开荒的和打短工的很多。安泽附近各县有句俗话说:“措不响,上岳阳。”意思就是说措打不开了,可以到安泽去打短工或者开荒。潘永福同志也是抱着这种打算往安泽去的,只是去的时候是个冬天,没有多少短工可做,找到点杂活也只能顾个吃。但是在潘永福同志看来,这样也比在家强,只要冬季一过,赚钱不论多少总能躲过债主的监视——把钱拿回家去虽说大部分还是还了债,但债主摸不着自己的底,总还可以留一点来解决一下全家的生活困难。他本来也想打短工或开荒地。后来因为那地方缺船工,才开渡口撑船,但他在他所在渡口的荒沙滩上也还种一点农作物来作为附带收入。

  潘永福同志在安泽撑了十年船,起先每年还回一两次家,抗日战争开始后,有二三年没有回家去。

  抗日战争初期,他在东李渡口上。有一个短时期,渡口两边的村子里,一边住的是蒋军,一边住的是八路军。他是一个船工,每天忙于摆渡,也顾不上多和军队接触,不过他在这两边都走动。对于这两种军队的区别,他理解得很简单——只知道蒋军打人,八路军不打人。后来打人的军队不知去向,不打人的八路军向南开动了。他打听得不打人的八路军开到自己的家乡,也就跟着回了家。

  这便是潘永福同志参加革命以前的生活概况。在这种苦难日子里,把他锻炼成一条铁汉。有一些互相对立的日常事物,在潘永福同志看来差别不大——屋里和野地差别不大,水里和干地差别不大,白天和夜里差别不大,劳动和休息差别不大。若用“吃苦耐劳”等普通字样,是不足以说明潘永福同志这种生活风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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