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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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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宝华道:“她的话,不能十分靠得住。我现在是抢时间的事,假如让她耍我半天,下午也许银行里就停止黄金储蓄了。办了这笔,我再想法去买了那笔。”说话时,他坐一会,站了一会,又走一会,他当家的吴嫂,不断地来探望他。 李步祥因已深夜,也就告辞了。他在路上想着,老范这样忙着要买金子,想必这是要抢购的事情。他临时想得一计。自己皮包里,还有老家新寄来的一封信,是挂号的,邮戳分明。在大街上买了两张信纸,带到消夜店里去,胡乱吃了一碗馄饨,和柜上借了笔墨,捏造了一封家书。上写家中被土匪抢劫一空,老母气病在床,赶快汇寄一笔家用回来,免得全家老小饥饿而死。他把那家书信封里的原信纸取消,将写的信纸塞了进去,冒夜就跑了七八处朋友家里,他拿出信来,说是必须赶快汇一笔钱回去。但时间急迫,要想立刻借一笔款子,这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只有打一个会,每个朋友那里凑一万元的会资,共凑十万元。在深夜的灯光里,大家看到他那封信,也都相信。他既需款十分迫切。在当时,一万元又已不算什么大数目。都想法子凑足了交给他。有的居然还肯认双股。于是他跑到十二点钟,就得了十一万五千元。他的目的,不过想得十万元,这就超过了他的理想了。他很高兴地回到了寓所,安然地睡觉。 到了次日早上,他起床以后,就奔向范宝华的约会。他们在广东馆子里吃早点,买了两份日报看,报上所登的,大概地说,世界战局和国内的战局,都是向胜利这边走。物价不是疲也是平,只有黄金这样东西,黑市价目,天天上升。范宝华的皮包里,已经带有两百多万现款。他含着笑容向李步祥道:“老实说,我姓范的作了这多年的抗战商人,已经变成个商业油子了。我无论作哪票生意,没有把握,就不投资。投资以后准可捞点油水。” 李步祥偷看他的颜色,还是相当的高兴,这就一伸脖子向他笑道:“你押大宝,我押小宝,我身上现有四两的钱,不够一个小标准,你可不可以借点钱给我凑个数目。” 范宝华笑道:“你要我来个四六拆帐,那未免太多了吧?” 李步祥笑道:“那我也太不自量了。只要你借我四万元,让我凑个小五两。我昨天和你跑了一下午不算。今天我还可以到银行里去排班,以为报酬。” 范宝华擦了一根火柴,点着烟吸,喷出一口烟来笑道:“以前我是没有摸到门路,到国家银行里去乱挤,现在用不着了。这事情可交给商业银行去办。我们就走,我准保没有问题。”说着,站起来就要向外开步。 李步祥扯着他的衣袖笑道:“四万元可没借给我,你还打算要我会东。” 范宝华呵了一声笑着,复坐下来把东会了。李步祥道:“我看你这样子,有点精神恍惚,你不要把昨晚收到的本票都丢了。” 范宝华道:“穿山甲答应给我现钞的。可能那张四十万元的期票,都会是空头,那我也不管它了,有了机会再抓。四十万元的亏,我还可以吃得起。” 李步祥见他带着那不在乎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跟了他走。 范宝华自从和万利银行作来往上了一次当以后,他就不再光顾滑头银行了。现在来往最密的是诚实银行。这家银行稳做,进出的利息都小。那银行经理贾先生,也能顾名思义,他却是没有一切的浮华行动,终年都是蓝布大褂,而头上也不留头发,光着和尚头,嘴唇上似有而无的有点短胡茬子,他口里老衔着支长可二尺多漆杆烟袋,斗子上,插一支土雪茄。这是个旧商人的典型。 范宝华对他,倒很是信仰。带着李步祥到了诚实银行,直奔经理室。那贾经理一见,起身相迎,就笑道:“范先生又要作黄金储蓄。” 他呆站了望着他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贾经理左手执了旱烟袋,先伸出右手和他握了一握,然后指了鼻子尖道:“我干什么的?难道这点事都不知道吗?就从昨天下午四点钟起,又来了个黄金浪潮,不过这买卖竟是稳做可靠。” 范宝华见他这样说穿了,也不必弯曲着说什么,就打开皮包来,取出本票,托他向国行去办黄金储蓄六十两,而且还代李步祥买五两。贾经理很轻微地答复道:“没有问题,先在我这里休息休息,吸支烟喝杯茶,我立刻叫人去办。” 他把客人让着坐了,叫茶房把一位穿西服的行员叫了来。他将经理桌上的便条,开了两个户头的名字,和储蓄黄金的数目。交给那个行员道:“最好把储蓄券就带了回来。” 那行员答应着去了,贾经理道:“范先生,你能等就等,不能等,就在街上遛个弯再来,我先开张收据给你,也不必经营业股的手了,我亲自开张便条吧,在两个钟头就要把收据收回来的。” 范宝华道:“我一切听便。” 那贾经理口里还咬住旱烟袋嘴子,将旱烟杆放在身旁。他坐在经理席上偏了头就将面前的纸笔写了一张收据并盖了章,交给范宝华道:“两笔款子开在一处,没有错。”说毕,吸着旱烟。因为经理室又有客来。范李二人马上告辞。 到了街上,李步祥道:“我看这位经理土头土脑,作事又是那样随便,这不会有问题吗?” 范宝华笑道:“我们这点钱,他看在眼里?两亿元他也看得很轻松。我非常地信任他。回头来,我们就可以取得黄金储蓄券,我心里这块石头算是落下去了。现在我们要考虑的,就是到哪里去消磨两三个钟头。” 李步祥道:“我要看看魏端本去,到底怎样了,我倒是很同情他。” 范宝华同意他这个说法,走向魏端本住的那个冷酒店来。 在街上,远远地就看到那里围上一圈人。两人挤到人圈子里看时,一个穿灰布中山服的人,蓬着头发,他手上拿了几张铅印的报纸传单,原是卖西药的广告,上面盖了许多鲜红的图章。他举着那传单,大声叫道:“这是五十两,这是五百两,这是一两,大小数目都有,按黄金官价对折出卖,谁要谁要?” 他叫完了,围着的人哄然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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