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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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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原接过来从头一看,共有三十多处,就很吃惊的道:“我们经手查封的已经不少,当然还有其他几处要查封的。一家两家,我们还未曾查封,这也事所难免,何以还有这许多?” 佟北湖道:“专员请想一想,日本人在此地盘据了九年,占的房子当然不会少。我所开的单子,房子都还值得一看。至于细小的,单子上根本没有提到。这些房子,是日本人占领的,那还好查;就是一般跟随日本人的,他们的房子,比较难查一点。这单子上开的,都是跟随日本人有真凭实据的,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专员若是得闲,把这里面大些的房子查一查,那就真相大白了。”说完,方才坐下,而且只坐了一点边沿。 金子原道:“这契纸方面,有些是用老婆名义的,自然,有些妇女当真有点产业,这就难以判断。” 佟北湖笑道:“在跟随日本人的那些人,那就太太小姐,十分之九是走一条路的。当然,事情也有例外,像杨小姐就是一个。但是像杨小姐这种人,那真是十里挑一了。” 他说这话时,故意向杨露徕看了一眼。杨露珠就怕汉奸字号,观在佟北湖替自己辩护,禁不住嘻嘻一笑。金子原倒不问是汉奸不是汉奸,目的是查房子。便道: 刘伯同、张丕诚二人也是怕提汉奸字样的,不过佟北湖是有名的汉奸头子,他不怕提汉奸,当然旁人也不怕。谁知他说起话来,把“汉奸”二字轻轻换作“跟随日本人的”,这家伙说话倒很灵巧。 刘伯同取了一支烟衔着,问道:“这是房子,还有其他的东西呢?” 佟北湖道:“其他的东西,就是他们的钱财了。当然也是前面一句话,凡是日本人的,中央各机关坐飞机来了几个人,查的查,封的封,那倒好办。你是日本人,干脆把你刮来的家财倒出来。虽然他们在中国的银行里也许存上一点,但是中国人总没有那样傻,还让他提回去。日本办的银行,早一齐封了。至于跟随日本人的大官大员,小官小员,还有许多资本家,这就难说了。因为存的时候,他就存上几个户头,查虽然可以查,可是这丈夫转妻子,老子转儿子,甚至于哥哥转兄弟,查出来了,他们还可以赖。北湖也把这些人拟了一个名单。”说着,又在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很恭敬的递给金子原。 金子原接过来一看,上开某某等人约有金条多少根,现存某银行及某银号。他看过一遍,问道:“这开的数目都是实在的吗?” 佟北湖依然站着,因道:“这些金条,都是北湖亲见或者耳闻的,虽然数目不能确定,但是他们与银行银号里有来往,那确是事实。专员照著名单的姓名,查上一查,也不难查出一个数目来吧?” 金子原道:“好吧,这作为预备参考吧!坐下,坐下,不必拘礼。” 刘伯同道:“专员叫仁兄莫要拘礼,你就坐下吧。” 张丕诚和他坐在并排,便拉着衣服让他坐下。杨露珠含笑道:“你对脂粉队里的情形也很熟悉吧?现在跳舞场里,还有他们在里面鬼混吗?那倒可以请你带专员去看看。” 佟北湖笑着一抱拳头道:“现在跳舞场里没有他们了。专员就是爱跳舞,那也要到正大光明的地方,这些地方如何去得?” 杨露珠看看金子原脸上还带有几分笑容,便道:“看看要什么紧,也许能够得到一点真材料,你说是吗?” 金子原斜靠着沙发,将右腿架在左腿上颠着,笑道:“杨小姐,你去不去看看?” 杨露珠将身子一扯,笑道:“我不会跳舞!” 这就引得满客厅大笑。金子原道:“当然,这两张单子总比较可靠。天晴了,我们就去调查。以后有什么宁,就用电话通知,佟先生总可以前来的吧?” 顿时,佟北湖得着“先生”这个称号,他满脸笑容,便道:“总在家的。就是有什么事出去了,得着电话总可以赶来的。” 张丕诚这时看到有了插言的机会,便道:“有个湖北刘家……” 佟北湖不等张丕诚说完,便道:“这刘家我认得呀!” 张丕诚正要插嘴,杨露珠道:“他家有个刘素兰小姐,我们是朋友呢,人的确很好。” 这一个“好”字,有两种解释,第一,待人挺好!第二,长得很漂亮。张丕诚总以为提起了她,杨露珠会吃醋的,可是不然,她还夸赞了一句。佟北湖也没想到,这姓刘的也是汉奸,现在杨露珠竟说和刘素兰是好朋友,这话倒不好说下去,只好望着杨露珠笑了一笑。 金子原看佟北湖的态度,也明白其中道理,便道:“这刘家我们应当分开来讲,在公事上说,自然他是有罪的。至于他的家里,不能个个都有罪呀。所以刚才杨小姐说刘素兰是好朋友,那是私人往来,当然可以。” 佟北湖看看张丕诚的神气,听了金子原的口风,心里早已明白,便连称“是是”。这佟北湖最善于逢迎,谈了一个多钟头,完全合意。看看快到十二点钟了,就起身告辞。金子原也不强留,就道:“多谢多谢,我们受益良多。” 这一声“受益良多”,佟北湖真是感激涕零,鞠一个九十度躬,出门径去。 §第十九回 喜爱读书时兰因絮果 生涯隐画里月夕花朝 第二天,张丕诚走来报信,说是到刘家去过了。刘素兰对于专员要请她,非常感谢,说准来。不过她母亲有点不舒服,看来要过一两天。张丕诚是在外面客厅里报告的,所以不怕大声说话,因为外边客厅只会寻常的客,杨露珠根本不来。金子原道:“田宝珍还没有回来吗?” 张丕诚踌躇着答应了一声“还没回来。” 金子原淡笑道:“好,她骗我,你也来骗我!” 他不说别的什么话,就径自回屋子里去了。张丕诚站在外客厅,只管打转,因想道:“田宝珍这事真不应该。你不嫁金专员,那就不嫁吧,却不该在他手里骗走了好些东西。至于姓刘的这位小姐,真是这样说的,她妈妈有病,我怎能勉强去请人家?不过,我们专员,他要什么东西,立刻就要得到。” 这样想着,忽然发现一条路子,便立刻叫电话,请佟北湖接话。自然佟北湖对这边金公馆的电话,立刻会过来接的。那边佟北湖道:“这有什么难处?金专员请吃饭,这是天大的面子,虽然母亲病了那算得什么?你看见戏上演的吗?说一声全家问斩,要是有个姑娘出来可以转弯,还不是一线生机吗?我马上就去劝她,你在公馆里暂等我的回信。” 张丕诚听了这一番话,心上很高兴。就问要车子不要?本来当汉奸的人,尤其是佟北湖,汽车是有的。但是自从日本投降以后,汽车就让人没收了。听了张丕诚一问,便道:“有车子那就更好了。” 张丕诚就叫汽车立刻开到佟北湖家里去。自己坐在屋里,暗自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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