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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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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同道:“屈太太说,她等着钱用,急于把房子出手,随便给她几个钱就行了。” 金子原把嘴里的纸烟取出来,在烟碟子上轻轻的敲了几下烦灰。笑道:“她说随便给几个钱?给多少饯呢?三千两千就行了吗?” 刘伯同笑道:“三千两千现在只好吃一顿饭。” 金子原笑道:“我省掉了一个万字。” 刘伯同笑着一拍手道:“那太行了,也太多了。我想,连家具在内,出她五百万以上,一千万以下。她们就可以心满意足了。” 金子原道:“我出那个价钱,至于实数多少,你斟着情形办吧。这样一所大房子,还有许多精致的家具,慢说在后方找不到,就是找得到,根据重庆普通的行市,也应当值到一亿两亿。” 杨露珠插嘴道:“你们重庆来人,总说北平东西便宜,让你们说得越来越贵,你还要说便宜哩。——老刘,他不是说出两三千万吗?你又不是说只要五百万吗?人家专员说话,不会变更的,你就这样去办。多了的钱,省下来给我,我也买点便宜东西去。” 她说着,将身子半侧着,站在桌子旁边,已是把皮包里带的随身武器,如粉镜、胭脂膏、口红全部取了出来,放在面前小茶几上摆下进攻姿势。这时,她是左手举了粉镜,对脸上照着。右手拿了胭脂裔小扑子,在脸腮上,慢慢的抹着。 刘伯同看她样子,已经用她的柔术进攻,突破了专员的坚固的防线。看那睑上,笑嘻嘻的全是喜容,那么,她必定已经得到金专员什么新的诺言了。便笑道:“杨小姐,我斗胆驳你一句话。这房子买了下来,难道是专员一个人住吗?和他省了钱……” 杨露珠回转脸来,将胭脂裔扑子向他指着,笑着嗤了一声。 她听了这话,当然心里很痛快,向他笑道:“你也是饱人不知饿人饥。人家正想在这房子上找一点零钱来用,你就赶快把问题给人解决了吧。你还在这里开玩笑!” 刘伯同道:“我不是在这里请示吗?专员答应多给她们钱,这是大恩大德,将来多生几个强壮的小公民。” 这话本是恭维专员的,可是杨小姐听到偏要多心,她向他挥着手道:“废话!快去回人家的信吧。” 刘伯同心想,这位小姨子的态度真也变得快,早上还打算和金专员决裂,到了这个时候,忽然又和金专员要好起来,而且更以未来的专员太太自居了。想着想着就向她点了点头,笑边:“我知道你的心事,无非是一番人类同情心。我去对屈太太说,这是杨小姐从中说的好话,让金专员多给你们几个钱,你看好不好?” 杨露珠嘻嘻的笑着,两手将他推了推,笑道:“你不用胡搅,将来我会罚你的!” 刘伯同哈哈大笑,出门向前院而去。 过了不到一小时,只见刘伯同拿着一张大白纸写好了的房契,满脸带了笑容,走将进来。到了金专员面前,先是拱手一揖,然后又向杨小姐一揖,口里连说着“恭喜恭喜”!这回杨小姐倒是坦然受之,向他笑道:“你办得很顺利,给了人家多少钱?” 刘伯同笑道:“你们都愿意作好事了,我也就落得慷他人之慨,共总给他们一千二百万法币。我没有拿法币算,我是用伪币折合的,共是六千万元。她们真没有想到我们这样大方,一伸手就是六千万。所以丝毫没有留难之处,满口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今天先写一张倒字,先取三分之一的款子。她们今天就赶回天津,明天把所有上手红契都拿过来。然后写正式契纸,契款两交。” 金子原将倒字接了过去,看了一看,就交给杨小姐,笑道:“一千二百万买这么一所大房子,中西家具,古董宇画,样样俱全,实在是太便宜了。” 杨小姐接了那倒字,也就笑嘻嘻的匆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那自然也是许可之意。金子原笑道:“我自从住在这里以后,虽然感觉得都很满意,可是心里头总是有点不自然,我也说不出什么原故,大概是为了借住的原故吧现在这点不安,可以消失了。——露珠,你觉得怎么样?” 她望着他,嫣然一笑。金子原笑道:“这个样子,犹们似乎还应当请一次客。要我亲自出面吗?这恐怕太招摇。” 刘伯同道:“她们那方面卖主是女人,这方面就由杨小姐出面好了。” 露珠飘了他一眼道:“刘先生,你这是怎么回事,今天老和我开玩笑!” 刘伯同笑道:“并非我和你开玩笑。你想,专员买房子,若派女代表出马,不派你出去派谁出去?当秘书的人,不就是代表上司作这些事吗?” 露珠笑道:“你这张嘴真会说。可是你心眼里真是这样吗?你把我当傻子吗?” 刘伯同向金子原笑道:“她说我心眼里不是这样,你看我是怎样呢?” 金子原笑道:“现在不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吧?外面客厅里还有两个人等着你给钱呢。”说着,将手挥了一下。刘伯同听了这话,方才拱手而去。他以一千二百万元法币,给专员买了一所大房子,还附带了满屋家具,锦上添花的献了这个大殷勤,当然是得意之至。只看专员有说有笑,也就可以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高兴了。 金专员和杨小姐在里面屋子里说笑,刘伯同并不令打搅他们,可也不离开的太远。他拿了几份日报,捧着在外面客室里翻着看。约莫半小时工夫,屋子外一阵脚步响,隔了窗户向外看去,乃是张丕诚来了。他两手抄着大衣岔袋,迈着很急促的步子,并没有什么考虑,掀着棉帘子就闯了进来。刘伯同迎着他低声笑道:“你有什么急事吗,这样匆忙!” 张丕诚笑道:“当然有点事,专座在家吗?” 刘伯同这倒为了难,说是在家,他和杨小姐正在谈话,恐怕不许别人打搅。说是不在家,又怕张丕诚真有要事来报告,耽误了事情,可负不起责任。便向他笑了沉吟着道:“假如这件事我可以参与机密的话,何妨说出来兄弟听听玛?” 张丕诚向房门帘子看了看,心里就有点了然,便伸手向门帘子指了一指,又伸出两个指头来,里外乱闪动一阵,向刘迨同又作了一个鬼脸。刘伯同是更愿意把金、杨二人的关系,向公开的路上引导的,这就微笑的连点了点头,而且又低声报告着道:“昨天晚上专座和她有点小别扭。这位小姐,早上闹起病来了,大概是专员打电话再三请了来的,现在正是负荆请罪之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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