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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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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丕诚是坐在田宝珍那个写字台的椅子上的,意思也是躲开他们的亲昵,现在看到小田这种作风,实在有点肉麻。可是想到她是唱“纺棉花”“盘丝洞”叫座的坤角,又有什么事不能作出来呢?也就装了擦火柴吸纸烟,只当不知道。 金子原并不理会到别人,把那蜜饯一口咽了下去,抢着说:“好吃好吃,田小姐待客,岂能把不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我现在才知道,一个富于艺术的小姐,比寻常的小姐处处是不同的。” 田宝珍笑道:“那也不见得吧?我们在台上唱戏,不能在台下也唱戏。” 金子原抬起头来,对屋子吗周看了一看,笑道:“你这间屋子,就不是别位小姐所能布置出来的。” 田定珍又将叉子叉了一块蜜饯,送到他面前放着。然后自取另一把叉子,叉着了一块海棠果,送到嘴里唆着。眼望了金子原微笑。她把这块蜜饯在嘴里咀嚼着,架起大腿,摇撼着身体,望了他笑道:“这话不见得吧?我看杨小姐对于一切美化的技术,绝对在我之上。” 金子原道:“我和她也是初交。” 这句话,有点所答非所问,但在金子原心里,觉得这句话答得十分恰当的。田宝珍且不和他说话,偏过头来向坐在一旁的张丕诚笑道:“金专员和杨小姐的友谊,大概达到了饱和点了吧。” 张丕诚扛着肩膀微笑,却没有答复。田宝珍又笑道:“说真话,金先生和她十分要好,这是不错的。杨小姐和我很熟,我知道她的学问能力,样样都不错。沦陷期间,那些日本鬼子,也没有哪个不佩服她的。她将来是专员很好的一把助手。” 金子原笑道:“我在北平,也不知道能耽搁多少时候,我决没有要她长期帮助我的意思。” 田宝珍听说,向他点了两点下巴,又将嘴微微的一撇,表示着不信任的样子,笑道:“金专员若是不要借重她,为什么送那样重的礼呀!又是钻石,又是汽车。” 这句话,可是最现实的质问,金子原当了张丕诚无法否认。而且,看着田宝珍那分既羡慕又不平的样子,也觉得要把话安慰她。就笑道:“车子呢?那是公家的,借给她坐坐吧了,反正不坐也是白闲着。钻石倒是我送她的。也是我偶然在朋友手上买了两枚,随便送她一只。” 田宝珍笑道:“金专员客气什么?凭你那身份,也不会仅仅是买两枚钻石吧?” 金子原笑道:“不管我有多少吧。将来我也送田小姐一枚。” 田宝珍立刻笑着身子一颤,飘了他一眼道:“真的吗?我先谢谢了。”说着,向他弯了弯腰。因为当时日本人所遗留下来的规矩,还是沾染得很深的。 张丕诚想,这位姑娘一弯腰,专员的钻石,可以说是不翼而飞了。他想咳嗽着笑了出来,但觉得不妙,便又把这声咳嗽忍回去了。金子原自己也明白今天晚上来拜晤田小姐,简直是肥猪拱门^上了大当。可是为了专员的身份,必得放大气些。于是就向她笑道:“田小姐,你先别谢我。对于钻石,我是外行。” 田宝珍听说,心里不由卜通跳了两下,暗想着,难道这家伙,打算送一只假货给我?对他笑着,还没有说出话来。他笑道:“我明天到朋友那里去,另要几枚来,送到府上,让你挑选一枚。” 田宝珍又是盈盈一笑道:“那可不敢当。要人送礼,哪里还有自己挑选的道理?” 金子原笑道:“送礼的人,愿意这样办,你就不必管了。我明天下午五六点钟来奉看,你在家吗?” 田宝珍道:“我不唱戏人总是在家里的。专员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明天包饺子请你,赏脸不赏脸呢?” 金子原笑道:“我最爱吃饺子,一定来叨扰。” 田宝珍向张丕诚道:“请你作陪,可以来吗?” 她说这句可以来的声音,很轻飘的说过去。张丕诚心想,明天专员送钻石戒指上门,小田一定十足恭维一阵,自己在这里那是增加了人家的困难,便伸着手在头上乱摸了一阵,笑道:“我明天恐怕不能来,七点钟我有一个约会。” 金子原这就站起身,先伸出手来。田宝珍倒不回避,就和他握着。他笑道:“对不起,今天我得先告辞,因为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田宝珍向他飘了一眼,笑道:“我知道,你是陪了杨小姐去听戏。你先不是要去包厢来着吗?” 金子原笑道:“听了田小姐的戏,还要听什么人的戏?刚才我说包厢听戏厂那是另有原故的。”说着,将她的手,连连摇撼了几下,笑道:“虚虚实实,各尽其妙,也许我明天可以告诉你这个原因的。”说时,他看了她的脸只是微笑。他的手还不曾放呢。田宝珍也就摇撼着他的手道:“那么,你明天一定要赏光,我给你穿上大衣。” 把这话交代过了,她才摆脱了金子原的手,把衣架上的大衣给他取了来。当然,还是她给他提着领肩,让他穿上。而且跟着后面,口里不住的说着,“太简慢了,太简慢了!” 直送到大门口来。 金子原真没有想到田宝珍会这样表示好感。依自己的意思,实在是应当在这里多盘旋一些时候,不过自己有件大事要办,只好把这份人情留到日后再感谢了。因之他在门口又和她握了一握手,方才坐上汽车去。他在身上摸出了一张名片,交给司机道:“你把我送到这地方去。” 司机扭着了车上的小电灯,将名片看过了,笑道:“哦?陈六爷公馆,我知道,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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