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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艳舞媚华筵名姝遁世 寒宵飞弹雨魔窟逃生(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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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树受了这几句冤枉,又不敢细说出来,以至牵出关沈两家的事,这一份苦闷,比明显失败的滋味,还要难受。从这一餐饭起,又不敢再提何小姐了。这几个月来,自己周旋在三个女子之间,接近一个,便失去一个,真是大大的不幸。对何丽娜呢,本来无所谓,只是被动的;关秀姑呢,她有个好父亲,自己又是个豪侠女子,不必去挂念;只有这个沈凤喜,一朵好花,生在荆棘丛中,自己把她寻出来,加以培养,结果是饱受蹂躏。而今是生死莫卜,既是可惜,又是可怜!虽然她对不住我,只可以怨她年纪太小,家庭太坏了。而且关寿峰临别又再三的教我搭救她,莫非她还在北京。于是又到从前她住的医院里去问。医院里人说:“她哥哥沈统制曾来接她的,早已出院了。” 家树一听,气极了。心想这个女子,如何这样没骨格!沈统制是她什么哥哥。她倒好,跟着刘德柱的家庭,一齐换主了,关大叔叫我别忘了她,这种人不忘了她,也是人生一种耻辱了。于是将关于女子的事,完全丢开,在北京耽搁了几天,待樊端本到口北关就监督去了,自己也就收拾书籍行李,搬入学校。 原来他的学校——春明大学,在北京北郊,离城还有十余里之遥。当学生的人,是非住校不可的。家树这半年以来,花了许多钱,受了许多气,觉得离开城市的好。因此安心在学校里读书。这样一来,也不觉得时光容易过去,一混就是秋末冬初了。家树常听人说:西山的红叶,非常的好看。这一天星期,一个人骑了一匹牲口,就向西山而来。离着校舍,约摸有四五里路,这人行大道,却凹入地里,有一丈来深,虽然骑在驴子背上,也只看到两边园林,一些落叶萧疏的树梢。 原来北地的土质很松,大路上走着,全是铁壳双轮的大车;这车轮一轧就是两条大辙,年深月久,大道便成了大沟,家树正走到沟的深处,忽然旁边树林子里,有人喊出来道:“樊少爷!樊少爷!慢走一步,我们有话说。” 家树看时,树丛子里跑出四个人,由土坡上向沟里一跳,赶驴子的驴夫,见他们其势汹汹,吆喝一声,便将驴子站住了。家树看那四个人时,都是短衣卷袖,后面两个,腰上捆了板带,板带上各斜插了一把刀;当头两个,一个人手上,各拿了一支手枪,当路一站,横住了去路,再看土坡上,还站有两个巡风的。 家树心里明白,这是北方人所谓劫路的了,因向来受了关寿峰的陶融,知道怕也无益,连忙滚下驴背,向当头四个人拱拱手道:“兄弟是个学生,出来玩玩,也没带多少钱,诸位要什么,尽管拿去。” 当头一个匪人,瘦削的黄脸,却长了一部落腮的胡子,露着牙齿,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我们等你不是一天了。你虽是一个学生,你家里人又作大官,又开银行,还少的是钱吗?就是你父亲那个关上,每天也进款论万。” 家树道:“诸位错了。那是我叔叔!” 匪人道:“你父亲也好,你叔叔也好,反正你是个财神爷。得!你就辛苦一趟吧。” 说着,不由家树不肯,两个人向前,抄着他的胳膊,就架上土坡。只在这时,另有一个匪人,拿出两张膏药,将家树的眼睛贴住,从此家树就坠入黑暗世界了。接上抬了一样东西来,似乎是一块门板,用木扛子抬着,却叫家树卧倒,平睡在那门板上,又用了一条被,连头带脚,将他一盖,他们而且再三的说:你不许言语,你言语一声,就提防你的八字!家树知道是让人家绑了票,只要家里肯出钱,大概还没有性命的危险。事已至此,也只好由他。他们高高低低的抬着,约摸走了二三十里路,才停了一停,却有一个生人的声音,迎头问道:“来了吗?” 答:“来了!” 在这时,却听到有牲口嚼草的声音,有鸡呼食的声音,分明是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来了。可是这里人声很少,只听到头上一种风过树梢声,将树刮得哗啦哗啦的声;好像这地方,四面是树,中间却有一座小小的人家,自然是僻静的所在了。一阵忙乱,家树被他们搀着到了空气很郁塞的地方。有人说:“这是你的屋子,你躺下也行,坐着也行,听你的便吧。” 家树摸着,硬帮帮的,身边有个土炕;炕上有些乱草,草上也有一条被,都乱堆着。炕后有些凉飕飕的风吹来。北方人规矩,都是靠了窗子起炕的,不像南方人床对着窗户,大概这里也有个窗户了。向前走,只有两三步路,便是土壁,门却在右手。因为听到他们关着一下响了,门边总有一个人守着,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分明是靠门放了一堆高粱秸子,守的人躺在上面。家树对于身外的一切,都是以耳代目,以鼻代目,分别去揣想。起初很是烦闷,后来一想,烦闷也没用,索性泰然的躺在炕上。所幸那些匪人,对于饮食的供给,倒很丰盛,每顿都有精致的面食和猪肉鸡蛋,还有香片茶,随时取饮;要大小便,也有匪人陪他出房去。 在初来的两天,这地方虽然更替换人看守,但是声音很沉寂,似乎人不多,大概匪人出去探听消息去了。到了第四天,人声便嘈杂,他们已安心无外患了。于是有个人坐在炕上对他道:“樊少爷!我们请你来,实在委屈一点。可是我们只想和府上筹点款子,和你并无冤无仇,你给我们写一封信到府上去通知一声,你看怎么样?” 家树哪敢不依,只得说听便,于是就有人来,慢慢揭下脸上的膏药。家树眼前豁然开朗,看看这屋子,果然和自己揣想的差不多,门口站了两个匪人,各插着一把手枪在衣袋里,面前摆了一张旧茶几,一个泥蜡台,插了一支红烛,并放了笔砚和信纸信封。原来已是夜里了。坐在炕沿上的匪人,戴了一副墨晶眼镜,脸上又贴了两张膏药,大概他是不肯露真面目的了。 那人坐在一边,就告诉他道:“请你写信给樊监督,我们要借款十万,凭你作个中。若是肯借的话,就请他在接到信的半个月以内,派人到北郊大树村老土地庙里接洽。来人只许一个,戴黑呢帽,戴墨晶眼镜为记,过期不来,我们就撕票了。‘撕票’两个字,你懂得吗?” 说着,露了牙齿,嘿嘿一笑。家树轻轻说知道,但是对于十万两个字,觉得过分一点。提笔之时,想抬头解释两句,匪人向上一站,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喝道:“你就照着我的话写,一点也改动不得!改一字添一千。” 家树不敢分辩了,只好将信写给伯和,请伯和转交。写完了,脸上复又让他们贴上了膏药。那信他们如何送去?不得而知,只好每天在黑暗中闷着吃喝而已。一想这信不知何日到伯和手上;伯和接了信,不知要怎样通知叔叔?半个月之内,又不知叔叔怎样对付这件事?也许把这事情耽误。一人就这样胡思乱想,度着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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