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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竹战只攻心全局善败 钱魔能作祟彻夜无眠(2)


  如此一说,大家都笑了。凤喜也就在这一笑中间,把钱收了去。尚师长在桌子下面,用脚踢了一踢雅琴的腿,又踢了一踢刘将军的腿,于是三个人相视而笑。四圈牌都打完了,凤喜已经赢三四百元,自己也不知道牌有多大,也不知道一根筹码,应该值多少钱,反正是人家拿来就收,给钱出去,问了再给。虽然觉得有点坐在闷葫芦里,但是一问起来,又怕现出了小家子气象,只好估量着罢了。

  她心里不由连喊了几声惭愧,今天幸而是刘将军牌打得松,放了自己和了一副大牌,设若今天不是这样,只管输下去,自己哪里来的这些钱付牌帐。今天这样轻轻悄悄的上场,总算冒着很大的危险,回头看看他们输钱的,却是依然笑嘻嘻的打牌。原来富贵人家,对于银钱是这样不在乎,平常人家把十块八块钱,看得磨盘那样重大,今天一比,又算长了见识了。

  在这四圈牌打完之后,凤喜本想不来了,然而自己赢了这多钱,这话却不好说出口;可是他们坐着动也不动,并不征求凤喜的同意,接着向下打。又打完四圈,凤喜却再赢了百多元,心里却怕他们不舍。然而刘将军站起来,打一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这是疲倦的表示了。大家一起身,早就有老妈子打了香喷喷的手巾把递了过来。手巾放下,又另有个女仆,恭恭敬敬的送了一杯茶到手上。

  凤喜喝了一口,待要将茶杯放下,那女仆早笑着接了过去。刚咳嗽了一声,待要吐痰,又有一个听差,抢着弯了腰,将痰盂送到脚下。心想富贵人家,实在太享福,就是在这里作客,偶然由他照应一二,真也就感到太舒服了。因对雅琴道:“你们太客气了,要是这样,以后我就不好来。”

  雅琴道:“不敢客气呀!今天留你吃饭,就是家里的厨子,凑付着做的,可没有到馆子里去叫菜,你可别见怪。”

  凤喜笑道:“你说不客气不客气,到底还是客气起来了。”

  她说着,心里也就暗想:大概是他们家随便吃的菜饭。

  这时,雅琴又一让,把她让到内客厅里,一间小雅室里,只见一张小圆桌上,摆满了碗碟,两个穿了白衣服的听差,在屋子一边,斜斜的站定,等着恭敬侍候。尚师长说凤喜是初次来的客,一定要她坐了上位,刘将军并不谦逊,就在凤喜下手坐着,尚师长向刘将军笑了一笑,就在下面坐了。刚一坐定,穿白衣服的听差,便端上大碗红烧鱼翅,放在桌子中间。凤喜心里又自骂了一声惭愧,原来他们家的便饭,都是如此好的。

  那刘将军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酒,满桌的荤菜,他都不吃,就只把手上的牙筷,去拨动那一碟生拌红皮萝卜与黄瓜。雅琴笑道:“刘将军今天要把我们的菜,一样尝一下才好,我们今天换了厨子了。”

  刘将军道:“这厨子真是难雇,南方的,北方的,我真也换得不少了,到于今也没有一个合适的。”

  尚师长笑道:“你找厨子,真是一个名,家里既然没有太太,自己又不大住家里,干吗要找厨子?”

  刘将军道:“我不能一餐也不在家吃呀。若是不用厨子,有不出门的时候,怎么办呢?唉!自从我们太太去世以后,无论什么都不顺手。至少说吧,我花费的,和着没有人管家的那挡子损失,恐怕有七八万了。”

  尚师长道:“据我想恐怕还不止呢。自从你没有了太太,北京,天津,上海,你到哪儿不逛;这个花的钱的数目,你算得出来吗?”

  刘将军听说,哈哈的笑了。凤喜坐在上面,听着他们说话,都是繁华一方面的事情,可没有法子搭进话去,只是默然的听着。吃了一餐饭,刘将军也就背了一餐饭的历史。饭后,雅琴将凤喜引到浴室里去,她自出去了。

  凤喜掩上门连忙将身上揣的钞票拿出,点了一点,赢的已有四百多元;雅琴借垫的那一笔赌本,却是二百五十元。那叠钞票是另行卷着的,却未曾和赢的钱混到一处;因此将那卷钞票,依然另行放着。洗完了一个澡出来,就把那钞票递还雅琴道:“多谢你借本钱给我,我该还了。”

  雅琴伸着巴掌,将凤喜拿了钞票的手,向外一推,一摇头道:“小事,这还用得挂在口上啦。”

  凤喜以为她至多是谦逊两句,也就收回去了,不料这样一来,她反认为是小气,不由得自己倒先红了脸,因笑道:“无论多少,没有个人借钱不还的。”

  雅琴道:“你就留着吧,等下次我们打小牌的时候再算得了。”

  凤喜一见二百多元,心想很能置点东西,她既不肯要,落得收下。便笑道:“那样也好。”

  于是又揣到袋里去。看一看手表,因笑道:“姐姐不是说用汽车送我回去吗?劳你驾,我要走了,快九点钟了。”

  雅琴道:“忙什么呢!有汽车送你,就是晚一点也不要紧啊。”

  凤喜道:“我是怕我妈惦记,不然多坐一会儿,也不算什么。再说,我来熟了,以后常见面,又何在乎今天一天哩。”

  雅琴道:“这样说,我就不强留。”

  于是吩咐听差,叫开车送客。这时,刘将军也跑了进来,笑道:“怎么样,沈小姐就要走么?我还想请尚太太陪沈小姐听戏呢。”

  凤喜轻轻的说了一声不敢当,雅琴代答道:“我妹子还有事,今天不能不回去。刘将军要请,改一个日子,我一定奉陪的。”

  刘将军道:“好好!就是就是,让我的车子,送沈小姐回去吧。”

  雅琴笑道:“我知道刘将军要不作一点人情,心里是过不去的。那么,大妹子!你就坐刘将军的汽车去吧。”

  凤喜只道了一声随便吧,也不能说一定要坐哪个的车子,一定不坐哪个的车子。于是尚氏夫妇和刘将军,一同将凤喜送到大门外来,一直在电灯光下,看她上了车,然后才进去。

  凤喜到家只一拍门,沈大娘和沈三玄都迎将出来。沈三玄见她是笑嘻嘻的样子,也不由得跟着笑将起来。凤喜一直走回房里,便道:“妈!你快来快来。”

  沈大娘一进房,只见凤喜衣裳还不曾换,将身子背了窗户,在身上不断的掏着,掏了许多钞票放在床上;看那票子上的字,都是十元五元的,不由得失声道:“哎呀!你是在哪里……?”

  说到一个里字,自己连忙抬起自己的右手将嘴掩上,然后伸着头望了钞票,又望了一望凤喜的脸,低低的微笑道:“果然的,你在哪里弄来这些钱?”

  凤喜把今天经过的事,低着声音详详细细的说了,因笑道:“我一天挣这么些个钱,这一辈子也就只这一次。可是我看他们输钱的,倒真不在乎。那个刘将军,还说请我去听戏呢。”

  说到这句话,声音可就大了。沈大娘道:“这可别乱答应;一个大姑娘家跟着一个爷们去听戏,让姓樊的知道了,可是不便。”

  一句未了,只听到沈三玄在窗子外搭讪道:“大嫂你怎么啦!这位刘将军,就是刘大帅的兄弟,这权柄就大着啦。”

  沈大娘和凤喜同时吓了一跳。沈大娘望屋子外头一跑,向门口一拦,凤喜就把床上的钞票向被褥底下乱塞。沈三玄走到外面屋子里,对沈大娘道:“大嫂!刚才我在院子里听到说,刘将军要请大姑娘听戏,这是难得的事。人家给的这个面子可就大了,为什么不能去?他既然是和尚太太算朋友,咱们高攀一点,也算是朋友。”

  沈大娘连忙拦住道:“这又碍着你什么事,要你霹雳拍啦说上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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