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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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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楮墨为劳以书代古 海天不老借月通辞 却说行素指明惜时有一件不值一顾的事,也肯冒着风出去,惜时道:“这话诚然吗?请密斯白给我一个证据。” 行素微笑道:“不用我说,你仔细想想看,这种事,不应该不记得吧!”说着,眼珠一转,惜时笑道:“哦!记起来了!当我初到北京的时候,有一天刮风。我冒着风到双宅去拜访过密斯白的,您莫不是指这一件事?” 行素笑道:“对了!访朋友的事,难道还会重似读书,还会重似抢宝吗?” 惜时道:“那可不一定,有一种朋友,若是去拜访他,比世界上一切的事,都要赛过去的,我说是这样说了,不知道密斯白可相信?” 行素搭讪着将讲义夹子,在桌上摊开,一份一份地,清理了一会,然后将手表看了一看,便道:“密斯脱黄!你去不去呢?只差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你若是不去……” 惜时道:“既是你去。我也陪你去上课吧!省得你一个人很寂寞的。” 行素道:“上课就光是顾着上课,无所谓热闹,也无所谓寂寞。” 惜时道:“在课堂上是不寂寞的,下了课休息的时候,以及在路上来往走的时候,若只是一个人,恐怕也有点寂寞,我知道许多同学和你静默的态度不同,你也不会让他们接近你的。” 行素摇着头,微笑道:“也不见得……这种不相干的问题,有什么讨论的价值,你还是赶快拿了东西走吧!你若是不走,我一个人就要先走了。”说着,就走了一步,手扶着门,惜时笑道:“走!走!我陪着你一块儿走!” 匆匆地戴了帽子,就陪了行素一路上学去。 这天大风,果然除了住堂的学生而外,走学的,只有行素和惜时两个人来了,恰好这日上午的三堂课,是两个名教授教的,他们照例是十点钟到五点钟,今天这样大的风,他们正好请假,但是为了大风请假,这个请假条子,似乎也不好公布出来。因此,学校里只含糊其事,也不说来,也不说不来,上课的学生都坐在课堂上讲闲话。惜时和行素坐在一排,彼此翻了一翻讲义,觉得无事可做,还是闲谈。 行素笑道:“还是偷一点懒的好,若是在家里的话,还可以找些别的书看看,现在坐在这里静候着,是多么无聊!” 惜时道:“既是无聊,我们就回去得了。”说着,在讲义里抽出一张方纸块,用铅笔写了几个字道:“请到敝寓去谈谈如何?” 将纸向行素面前一推,望着她一笑,行素接过纸块和铅笔,在旁边添了一行字道:“要谈话,此地也可谈,何必到贵寓去。” 于是将铅笔压在纸块上,用手压着纸和笔,向惜时的桌子上推了去,推过来,她可不向惜时望着,自己低了头只管去翻讲义看。 惜时一看纸块,笑着点了一点头,又拿铅笔写道:“您的话对了,但是我并非光请你去谈话,你可以在我那里吃一餐便饭,也不多添菜,拣你可口的做。” 字写毕,这回不像以前那样在桌上推移了,一手拿着纸的上端,一手拿着纸的下端,将那张纸牵直,向行素照了一照,行素抿了嘴一笑,望着纸又摇了一摇头。 惜时将纸放下,笑道:“请不动吗?还是客气呢?” 行素依然摇着头道:“也不是客气!也不是你请不动!今天我家里有一点事情。” 惜时道:“有一点什么事情?人生大事莫过于吃饭,一点事情,恐怕还不能大过于吃饭吧!” 行素道:“你何必一定要请我吃饭!我们的交情,不应当建筑在吃饭上。” 她刚说完了这一句话,自己觉得失态了,但是要更正,已是来不及,便拿过了那纸块和铅笔,自己只管一阵乱画,低了头却不肯去看惜时。 惜时笑道:“去也有个答复!不去也有个答复!怎么不理我呢?” 行素依然画着字道:“我怎么没有答复!我不是已经答复了,说是有点事吗!” 惜时笑道:“不赏面子,我也没有法子,只好听便了。” 行素将手上写的纸片一推,笑道:“你说了这句话,我倒不能不去了。我问你,你预备了些什么菜?” 惜时道:“你愿吃公寓里的菜?我可以叫公寓里的厨子做。你不愿吃公寓里厨子做的,我可以到胡同口上馆子里叫来,我自己是不会做厨子,叫我预备,我是预备不来的。” 行素道:“我并不是说要你预备,不过问你打算给我什么菜就是了。” 惜时道:“我很惭愧!我们交朋友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东西?这样吧!你马上就和我一路到公寓里去,我们先商量商量怎样的吃法。” 行素笑道:“倒好!你这是得一步进一步了!” 但是她虽然这样说着,已是收拾东西,站立起来,惜时当然也不必再说什么,跟了站起。于是二人一同走出课堂,向公寓里来。 走出大门,那风夹着黑沙,迎面吹来,兀自未息,行素走出大门,身子又向后一缩,藏到大门洞里去。笑道:“这样大的风,连人都要吹倒,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子吧!” 惜时道:“我又要驳你了,来不怕风,为什么回去怕风,而且就是怕风,你也不能在学校里躲一辈子,今天总是要回去的,既是要回去……” 行素对他一笑,又走了出来,看着有人力车停在一边,向车子招了招手,人力车夫拖了好几辆车子过来,将他二人包围着。惜时连忙掏出钱来,说了地点,分给了两个车夫的钱,然后才坐上车去。行素在车主笑着和他点了点头,意思是很佩服他的机灵,惜时也就忍不住笑了。惜时最喜欢的是她这种微笑,在这种微笑里面,可以给人一种无限的愉快。因之很喜欢逗她笑。也很喜欢她笑了之后,故意装出一种似生气而并非生气的样子。 两乘车子到了公寓里,惜时抢进去开了房门,吩咐伙计打一盆洗脸水上来,于是取了一条不曾用的新毛巾,覆在脸盆上,更取了一瓶雪花膏,一块未曾用的新胰子,一齐放在脸盆边的一张茶几上,这还怕不足,又拿了一瓶花露水来,向着洗脸盆洒下了一阵,然后向行素一点头道:“请洗一把脸。” 行素笑道:“洗脸是用得着的,但是你何必用上许多新东西。” 惜时道:“男子用过的东西,小姐们总是嫌它不干净的,所以我不要客先说,自己就先预备起来。” 行素点了点头道:“男朋友对于女朋友,都是这样想得周到的,其实也是掩耳盗铃。譬方这洗脸一事而论吧!手巾换了,脸盆可没有换,胰子换了,花露水可是用过的……” 惜时不等说完,哈哈笑了起来,便道:“若是这样说,做主人的可就不好伺候了。屋子是男子到过的,女子不能来,大街是男子走过的,女子也不能经过,那么,男女这道鸿沟,未免太深。交朋友何从谈起哩!” 行素笑道:“这样说,你也就明白了。所以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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