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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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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走马看花犹怜此豸 焚香扫地为嫁伊人 却说惜时听到邱九思这班朋友所说的话,对于做学生的人,未免离题太远,不愿加入他们的团体说话,于是就默然地坐在一边。卓新民看到,知道他有点不大赞成,就和铁求新丢了一个眼色,笑道:“老铁!今天晚上,我们找一个地方去玩玩吧!” 铁求新见他说话时,嘴微微向惜时一努,便笑道:“密斯脱黄!晚上和你逛夜市去,好吗?” 惜时道:“什么叫夜市?” 卓新民道:“这是南方所未有的呀!这北京城里,有小市,有黑市,有夜市,有庙会,是所有卖东西的人,都于这一定的时间,在一个地方摆出来,热闹极了。” 惜时道:“那么,所谓夜市,就是夜晚的市场了!在什么地方,这里去很远吗?” 卓新民道:“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你也是没有到过的,反正不远就是了,你若是愿意去,我们一定奉陪。” 惜时听说是夜市,就是夜市罢了,倒也很愿看看,便问道:“密斯脱邱去不去?” 九思望着卓铁二人,他二人都带着微笑,邱九思便点着头道:“若是你高兴的话,我一定可以奉陪。” 惜时哪里能领会到这另有什么用意?就听着这几个人的话,决计去逛夜市。 到了下午,风势慢慢地小了,邱卓铁三人更是有兴致,各吃过了晚饭,就忙着洗脸,惜时不曾有什么预备,先信脚走到九思屋子里来坐,只见桌上摆了平安剃刀,两手不住地摸着两腮和下巴,看看胡子是不是刮干净了。桌子犄角上,放着一面小镜子,他弯了腰对着镜子里,望了又望,然后拿了一块香胰子,在手里使劲搓了几搓,向脸上一涂,涂出了许多白沫,将盆里毛手巾,带水捞了起来,低着头,把一张胰子面孔,直插到水盆里去,这才希里呼噜有声将脸洗了干净,洗了之后,对着镜子,揩了好几把,将手巾在壁上吊绳上挂起,随手在窗台上,一把拿下四个玻璃瓶罐来,先是倒出一点蜜水,用手匀抹在脸上,其次打开一大罐子雪花膏,右手的食指向罐里一伸,又是一搅,约摸掏起一茶匙膏子来,拓在左手心里,于是平伸着两只巴掌心,互相一揉搓,犹如烙了两张薄饼在手心里一般,只听扑的一声,两手向脸上一扑,先是乱抹一阵,次是慢抹,再次是在脸上使劲地擦着,立刻在灯光下映着,便是一张雪白的脸子。这两个瓶子又用完了,再看他便是将生发油倒了一小酒杯子在手掌心里,向头发上一抹,抹得头发油淋淋的,这还不算,把凡士林油更抹上一道,在抽屉里找出一个长柄牙梳,对着镜子,从从容容地梳得一丝不乱,头发杪子一齐朝后,像一顶乌缎帽子一般,罩在头上。 惜时站在一边,却看得呆了。邱九思见他靠了门站住,一言不发,笑道:“老黄!你望什么?用一点雪花膏吗?” 惜时笑道:“不用!不用!我向来没有用过这些东西。” 邱九思道:“你不知道,北方的气候,非同南方可比,冬天里的风吹到脸上,犹如刀子割人一般,若是脸上不抹些雪花膏和蜜水,脸就会裂得像鸡皮绉一样,所以出门之先,总得擦一点东西。” 惜时道:“这一节算我明白了,但不知头上擦了油再出去,也有什么用意没有?” 他这一句话,本来是随口说出,实在没有打趣人家的意思。邱九思笑道:“这件事,不是个中人,懂不了这里头的精微奥妙。现在不用问,将来你总有明白的一天。” 惜时虽不懂得这句话要怎样地解释,也猜不到这是开玩笑,也就含笑不提了。邱九思找了一把刷子,将衣服细细刷了一遍,然后罩上一件花缎马褂,笑道:“你也可以罩件马褂,要不,罩一件小坎肩也行。” 惜时道:“夜市不就是在街上举行的吗?为什么还要穿得这样恭而且整的。” 九思道:“你不知道,这夜市上什么朋友都有,也许能会到,若是会到了,光秃秃地,有点不好意思。” 惜时一听他的话很有理,就走回房去,取了一件马褂在身上穿着,出门时,卓铁二人,也各将西装穿好,在院子里等候。于是四人一同出门,早有路边歇着的洋车,拉了车子向前围着道:“先生,我拉去吧!韩家潭。” 旁的车夫就接嘴道:“不价,人家要到石头胡同。” 邱九思道:“好吧!就是石头胡同,一毛钱,你们愿拉不愿拉?” 那车夫笑道:“怎么着,我猜就是石头胡同不是?先生你瞧着办吧!老拉的,你还会少给吗?你就上车吧!” 邱九思首先上车,大家也就跟着,一阵风似的,车夫拉了车子就跑,何消半个钟头,就拉到石头胡同口。 车子停下,大家步行向前,惜时一看,这两边的人家,既不是店铺,也不是住宅,电灯都是大小方圆的灯罩,照着雪亮,在电灯下门楼以上挂了许多的牌子,牌子上,都是些花月香艳的字样,猛然省悟过来,在南方听到,北京有所谓八大胡同,不要就是这里吧?再一看,这些地方都是车马盈门,那门楼上一块大铜额,写着什么班,什么馆,这更可以证明是娼馆所在之地了。因将邱九思的衣服一拉,低低地问题:“你们带我到什么地方来了?这个地方我不逛,我一个人先回去了。” 邱九思笑道:“你不是要逛夜市吗?这就是夜市呀!” 惜时道:“这就是夜市吗?两边怎么没有什么店铺呢?” 卓新民笑道:“这是刚刚进夜市口,再过去两家,就是夜市最好的一段了。” 铁求新扶了他的肩膀道:“到前面去看,准没有错,夜市上真有个意思。” 惜时本待一人抽身回去,怕和他们太决绝了,有些对不住朋友,而且他们说夜市在前面,也许那是事实,就跟着他们再走一程,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于是又慢慢地随在他们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 转过了几条胡同,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那两旁人家门首的电灯,比较地暗些了,那些写着花月香艳的牌子,也不曾挂着,只是在门口挂了一个小木牌子,什么三喜茶室,什么莲香茶室,一家一家地挨着下去,多半是如此。惜时一想:这是什么地方,开了许多茶铺,怪不得这是夜市了。正自这样想着,铁求新笑道:“老邱!到了,我们进去吧!” 卓新民道:“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可考量的,进去就是了。”说时站在一家茶室门首,抬头看了看,然后三个人将惜时向前一推,一阵哈哈大笑,一路走了进去。 惜时以为这总是茶室,大家进去喝一杯茶,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及至跟着这四个人到了院子里,这才吃了一惊!只见一个女子扶着一个男子的肩膀,笑嘻嘻地由屋子里走出来,同时有个女子一掀门帘子,笑着跳了出来,跑上前执着邱九思的手道:“老邱!今天怎么来了,是上午的大风把你刮了来的吗?” 邱九思道:“怎么来,一进门就拿话损我,是我来坏了吗?既是我来坏了,那好办,我回去就是了!”说着,掉转身来就要走。 惜时这一下子看明白了,这正是一个妓院,糊里糊涂让人家带进来了,正恨着抽身不得,现时邱九思说要走,真个是临死放了一条生路,不待人家告诉,一直就向外走,不曾走到三步,忽然一种烫热的东西执着了自己的手,接上有人笑道:“哟!这位朋友干吗呀?你不劝着老邱,倒先要走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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