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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李逵跳起来道:“去去,铁牛又不出家,昼夜闷在这鸟道士庙里,实在忍受不得,我立刻安排坐骑去。”说着,起身向马槽里去了。不多一会,李逵牵了两骑马在院落里站了。戴宗匆匆收拾得一个包裹,挂了口腰刀,向众兄弟唱了个喏,便来上马。李逵取顶毡笠戴了,将两把板斧插在腰间,先跳上马去。戴宗道:“兄弟,你却恁地性急!也不曾和众兄弟告别一声。”

  李逵笑道:“我吃憋闷得久了,兀自想追到半路里,砍他几个番狗,正是忘了这般鸟做作。”

  于是在马上欠身唱个大喏道:“铁牛无礼!”

  众兄弟不敢送出观来,且在院落里道声保重。

  两骑马缓缓走出了白鹤观,不两里路,踏上南行大道。戴宗在马上道:“兄弟,这番回去,恐要在金兵大队前后偷过,你必要听我吩咐。”

  李逵道:“你自放心,铁牛不是性命?”

  戴宗在马上加了几鞭,八只马蹄子,如风卷云,扬起道上黄尘,飞奔了去。看看到了未牌时分,戴宗的马,只顾缓了下来。李逵道:“哥哥,你曾说,这次要在昼夜八百里上,再加紧些,恁地走时,一天能走多少路?”

  戴宗道:“兄弟,你不省得。我头晕目眩,身上冷得紧,端的在鞍镫上坐不住了。”

  李逵一抖缓绳,和戴宗的马鞍相并了,看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因道:“这却怎好,哥哥端的是病了,莫不是疟疾?”

  戴宗颤了声音道:“我也是恁地想。”说时,人坐在马背上,前仰后合。李逵道:“既是哥哥病了,今日且将息了,明日再走。”

  戴宗道:“军事紧急,这如何使得?我自挣扎了,若得出身汗,这疟疾自好。”说毕,打了马便走。李逵因他道了军事紧急,便不敢拦阻,打了马在后跟着。约莫走了一、二十里路,戴宗方把缰绳拉住了。李逵在后面叫道:“哥哥病好些也不?”

  戴宗喘了气道:“正是疟疾,现在发烧起来?烧得这头脑像裂开了。”说着,把身上衫子纽扣敞开,将胸脯露出来。说毕,又喘气。李逵道:“哥哥气喘得紧,歇歇也好。”

  戴宗见路旁一从柳树。也不言语,扶了鞍子,便滚将下来。缰绳不曾拴得,便在柳阴下一片草地上睡下了。李逵大惊,跳下马,将两匹马都拴树上。便扶了戴宗,问他怎地。戴宗摇头道:“不打紧,我且将息十半时辰,口渴得紧,兄弟到附近民家讨碗冷水来吃也好。”

  李逵站着向周围一看,见附近有片菜园。便跳了去,摘了七八条黄瓜来,交给戴宗。他睡在地上,把瓜都咀嚼了,滓渣不曾吐去一点。便合眼睡了一顿饭时。睁眼看时,太阳已离地面三丈高。因道:“惩般走路,却不误了大事!”

  跳上马背,又打了马跑。又走了二三十里路,天色已经昏黑,行近一个村镇。李逵在后叫道:“哥哥,你兀自不肯歇,你不病倒时,铁牛要饿倒了。”

  戴宗因他喊叫得紧,只好在村镇里投店歇了。晚饭也未曾吃,和店家讨得睡房,便在床上被头睡了。李逵叫店家打火做饭自吃。次日四鼓,戴宗便起床吃了一顿酒饭。未曾天明,便和李逵上路。他的疟疾,正是隔二日一发,这日却由得他走。接连两日,一气走了四百多里,方才投宿。次日只走大半日,疟疾又发了。他依然不理会,直等火烧火热时,方才在路旁将息两三个时辰。

  恁地走了三日,到了雄州。经过村庄,十室九空,门窗倒坍,什物零乱,像个大军经过情形。戴宗在马上寻想道:“街上如何恁地荒凉,莫非金兵由这里经过?”

  李逵道:“且找个百姓来问。”

  戴宗向前面路头一指道:“那里有一小股尘土涌起,必是有些人走路,我们赶上一程,觅个人问问。”

  于是二人打马向前,直奔那股黄尘。看那里时,正有七八个金国军汉,推挽了一辆车子,在大路上蠢动。李逵拔出板斧,抢上前去,早砍两个。砍到第三个时,那人钻入车子下面,大声叫道:“爷爷,我是中原人。”

  戴宗一马也已赶到,随着搠翻了两个。其余几个都四散跑了。戴宗向车下那个军汉道:“你出来回话,我自饶你性命。兄弟,你休砍他,留他头颅说活。”

  李逵叫道:“你这撮鸟出来说话。不时,我连这车子劈了。”

  那人只得由车后爬到戴宗面前,战兢兢跪在地上道:“小人是被金兵掳来的善良百姓,井非番人。”

  戴宗道:“恁地时,你起来说话。此地有多少金兵,向那里去?说得明白了,自饶你死。”

  那人道:“这路金兵多少,小人不知。但在这里经过,也两三日不完,听说他们是要占赵官家天下。小人打在老弱队里押解粮秣。又因为这辆车子坏了,落了后,小人只听说将粮秣解往冀州,想必是大军到了冀州。好汉若前行,休走大路,过去二三十里,便是大队金兵。”

  戴宗听说,自放了那人,因向李逵道:“兄弟,这事是千真万确了,我们必须赶回邓州去。我们且绕过大路,赶到金兵前面去。”

  这般说了,于是就地向东绕过大路二三十里,再向南走。果然靠大路近些,村民都逃避一空。这晚且不投宿,冒着月色,跑走了几十里路,远远看那西角平原上,前后二三十里路,灯火相联,像撒了满地星点,鼓角之声彼起此落,前后不断。戴、李两匹马,未敢片刻停留,直奔过去。次日走百十里路,便看到百姓安定如常,并不省得金兵来犯。心里暗忖着,中原军民,恁地荒疏,金兵杀来,真要如入无人之境了。因向李逵道:“趁此秋夜天里,月亮很好,我们走两个整夜罢。”

  李逵道:“铁牛自忍受得,只是哥哥疟疾不曾好得。”

  戴宗道:“休管他,走一日是一日。”

  恁地说了,便跑到深夜。还是两匹马都跑不动了,方才在路边一个破庙里歇息了。这般带病跑了两日夜,便到黄河渡口,这两匹马委实是累了,两人下得马来,戴宗那马,失了前蹄,便跪在地上。戴宗牵它起来时,方站得定脚,又跪下了。李逵扶了马鞍道:“铁牛这马,也兀自要倒,如何是好?哥哥脸色苍白,且将息一天罢。”

  戴宗道:“半天也将息不得。我们花些银子,便在骡马行,买两匹马走。”

  李逵也自看到金兵遍野将来,如何敢说不依他。便将两匹马弃了,另买两匹马渡河。不想在渡船上时,戴宗疟疾又发了,上得岸来,便在一家客店里歇了。又是四更起身,二人打马南行。这一日二更,投宿一个镇市,已行了二百多里。戴宗道:“兄弟,我们再辛苦一日,后日是我疟疾发作日子,明日赶他二三百里,后日便可带病到邓州了。”

  李逵道:“但听哥哥之便。”

  次日,果跑了二百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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