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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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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进自是高兴。连陪着他吃了七八盏,孙裱褙笑道:“未知大官人想在朝任职,还是想出任州郡?” 柴进道:“天下英俊人物,都聚在东京,小可来自田间,怎地比得?若能在外,不强似在东京豪杰队里比下来?” 孙裱褙道:“说的也是。大官人从江南北回,莫不是想在中原地面任一个州郡?” 柴进道:“便是不容易顺小可心事。若依小可愿心,高唐、平原都好,究竟去故乡沧州近些,” 孙裱褙将舌头伸了一伸,摇着头道:“周大官人,偌大乾坤,哪里去不得?却看上了高唐、平原。那是梁山盗寇出没的地方,只这一年里,他们黄河北岸十几个州郡当了门前大路走,来往了无数次,官兵那里敢正眼看觑他们一下。” 柴进道:“我也听说一二,终不信他们恁地了得?朝廷却不作个处置。” 孙裱褙道:“原来蔡太师却也想招安他们,只因他劫过生辰纲,杀了梁中书全家,屡次侵犯蔡太师,蔡太师恨得他们牙痒痒地。也曾几次派人收剿,不曾得胜。现今要派大队人马去进剿,又为了江南反了方腊,朝廷只好先按下这边。” 柴进心里自把句句话牢记了,脸上却是不曾理会,端起酒盏来,只管慢慢地吃酒。眼望那万字架上的古玩,闲闲的问道:“阁下却听何人道得此事?” 孙裱褙笑道:“正为了反了方腊那贼,王太宰兀自不自在。因为采办花石纲的应奉使朱勋,是太宰一力保荐,方腊造反,便是先反叛那应奉使。太宰那里昼夜接得快马文书,道是方腊进占了许多州郡,若是一任那贼声势大了,太宰自身也不稳便,所以现在已调了好几路人马下江南去扫荡,待得方腊平了,再来剿灭梁山。我常在太宰府里出入,自知道这事。” 柴进听了,心中十分自在,益发对他说:“预备了三百两黄金,走通王太宰这条门路,如有机缘,便请他引见,金子现成,随时可取了应用。” 孙裱褙虽出入朱门,也不曾遁得将金子恁般使用的人物,待不信时,他已送过十根蒜条金进门,并非闲话。将信将疑,随口依允。当日酒兴阑珊,握手订约而别。 次日旁午,孙裱褙取了两张画。命小使捧了拜匣,向高升客店来回拜柴进,见他仆从舆马成群作队,暗下探问店家,也遭周官人兄弟两个,甚是富有,这便料定了是头肥羊,大可从中沮利。更面许了柴进,在三五日之内,定和他走通王太宰这条门路。柴进为了要他欢喜,又陪他到酒楼上吃酒,二人凭栏把盏,酒尽更酌,甚是得意。 忽然街上一阵喧哗,有十几骑骏马,由街上过去,其中一个人,紫棠面皮,五绺长须,身穿紫缎战袍,头带紫色凹面巾,金兜带上,却悬了一把戒刀,骑着一匹紫骝马。一双金鱼眼在马上顾盼自雄。柴进道:“好一位英俊人物!” 孙裱褙道:“此人是汴京皇城缉察使窦监。因他这等模样,东京人常在街上看到,叫他赛门神。” 柴进道:“皇城缉察使,外号赛门神,却不是好?” 言下不住的称赞。孙裱褙道:“窦缉察与小可夙有往来,大宫人如想与他相识,小可今日便先通知他,明日同往拜会如何?” 柴进道:“如得识荆,小可愿备一分重礼,先请人送去。” 孙裱褙笑道:“如此更好。大官人回寓,可以派尊介带了礼物到舍下齐会,小可自引了去。” 柴进连声道谢,二人也不恋饮,柴进会了酒钞,各自回去。 柴进到了客店,叫时迁,白胜到室内,密商此事。白胜笑道:“我等在东京细作自是要结识此人。但他兀自外号赛门神,眼睛里甚等人看觑不出,我等却亲自送上他门去,叫他缉捕?” 时迁笑道:“怕甚鸟!只要我们把礼物送得丰厚些,怕他不认我们做阿舅!” 柴进道:“有了孙裱褙荐引,窦监决不疑心。兄弟自去。” 于是备下一挑礼物,让白胜挑了,时迁捧了拜匣,向孙裱精家来。 孙裱褙见柴进言而有信,甚是欢喜。因向时迁道:“缉察使府上,距此不远,我们便去。” 三人到了窦府,见门口左侧马棚里,那骑紫骝马兀自未将鞍桥除了。孙裱褙笑道:“来的正好,缉察巡街方回。” 于是叮嘱时、白二人在门首稍候,接过时迁手上拜匣,自将进去。不多一会,里面出来两个差拨,连道两位辛苦,接过担子代挑着,引将二人到内室里去。 时迁一路留心,经过两重厅堂,直到第三进堂前,远远看到孙裱褙和缉察陪话。时、白二人在阶下便拜了。进得屋内,又躬身唱喏。时迁看这里,已是内室。正面是湘妃木榻,铈了虎皮褥子。屏后有间暖阁,是帷幔遮住了。四周除陈设着椅案珍玩之外,还有几项武将家风的物件,右壁厢悬了一张雕弓,一柄青铜刀。左壁厢下列一张琴台,上面却放的不是琴瑟,一具雕花木架,一排插了五枝令箭,箭外套住丝油布套子。套上有碗大朱笔所书的令字。 那时窦监手捧了礼单,正看两个差拨由礼担里捧出礼物来。不禁向时迁笑道:“上覆你家殿试,多谢盛情。我有职务在身,不得亲到贵寓拜访。明晚就请枉驾,到舍下小酌。只约孙朝奉作陪。并无别人,请勿推却。” 原来那时秀才入京应试,人家都称他一声殿试,不似后来专称状元做殿选。此外把一技一艺在京任职的,便叫着朝奉。窦监恁地称呼,甚是礼貌。时迁理会得,躬身应喏,窦监心里舒适,又吩咐差拨取出四两银子,各赏白胜时迁二两。 二人拿了银子出门在冷巷里遇到两个叫化子,就把四两银子分给他们了。到了客店,将话告诉柴进,相视大笑。 次日傍晚,让时迁掌着灯笼,柴进自骑了一匹白马,向窦监家来,远远望见两扇朱漆大门,八字儿洞开,门梁上垂下一盏六尺周围大灯笼,上面朱笔大书一个窦字。大门两边,两排十六盏方扇灯笼,用竹片活脚架子,十字交又的支了起来。上面屋檐下,又两排点起十盏纱罩八角宫灯,照耀得内外雪亮。柴进在门外下了马,早有窦府差拨进去禀报。 只见两盏手提宫灯,由内室里举了出来,窦监直把柴进迎到头进庭院里。在灯光下看到他丰姿英挺,举止雍容,绝不是位田间秀才。心里便暗地思忖道,怪地他慷慨结交,便哈哈笑道:“我猜周殿试是位英俊人物,一见果然,幸会幸会,” 他说时,深深拜揖。让到客室里时,孙裱褙换了一身新衣服,已早自在这里坐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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