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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做出来的病(1)


  朱雪芙说陈俊人是个有弹性的男子,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有弹性的女子呢?陈俊人被她讥笑了多次,实在有些不能忍耐了,这就追问着她,何以老说自己跳窗户?

  她见着他气势凶猛,若用话顶撞,恐怕是会冲突起来,便笑道:“你犯什么神经,做出这种要和我打架的样子。难道跳窗户这种话,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俊人道:“我也并没有说说不得。但是你的用意何在,我有些不能明白,请你解释给我听。”

  雪芙道:“这本是一句无须解释的话。你真要我解释,我就解释给你听。无非说你追求女性的时候,来不及走大门出去,由窗户里跳了出来。”

  俊人伏在窗户上,依然红着脸,问道:“追求女性?我追求谁?是这样由窗户里跳出去的,你亲眼见的吗?”

  雪芙道:“怎么不是亲眼见的?”

  俊人道:“是谁?是谁?你说出来。”

  雪芙不慌不忙微微地笑着,将一个食指,指了自己的鼻尖。两只明亮亮的眼珠,向俊人睃着。俊人不想逼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倒透着无话可说,因之也只对了她一笑。

  雪芙鼻子耸着冷笑一声道:“哼!幸而我只说了这样一句平淡的笑话,我若是把话说重一点,你今天不要和我拼命吗?”

  俊人明知道她是软弱下了去,若是还要追着把话问下去,逼得她无可答复,也许会吵起来的。于是两手按住窗槛子,悬起一只脚,连连在地面上颠动着,微微的也带些笑容,表示那很安闲的样子。

  雪芙道:“天色不早了,要到后山去,我们就走吧!”

  俊人两手同举着,伸了一个懒腰,微笑道:“我有点儿疲倦,懒于出动了,我就在这屋子里躺躺吧。把精神恢复起来了,明天好陪你去游山。”

  雪芙见他始终不屈服,若是勉强地要他上山,两个人会更加决裂起来的。因之,猛可地扭转身躯,向山上走去。

  俊人手扶着窗槛,不免连连地扛了几下肩膀,向雪芙的后影看着,心里不免自言自语地道:“你也没奈我何!对付女人,还是用强硬的手段好。”

  且掩上了窗户,自己倒在床上躺着。

  躺了一两小时,觉得无聊,便在网篮里找出两本爱情小说,高高地枕着枕头,就捧了书本,慢慢地看着。在看书的时候,仿佛也有人影子在窗户外张望了一下。但是俊人看书看得有趣,也不去理会。到了下午六点钟,山上的人家,已是上灯吃晚饭了。

  女仆捧了一盏瓷罩子煤油灯进来,见俊人半侧了身子睡着,鼻息呼呼有声,轻轻地放下灯,自走出去。雪芙在门外拦住着,低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女仆道:“陈先生睡着了,我没有敢惊动。”

  雪芙道:“快吃晚饭了,你可以去叫他一声。”

  女仆道:“这一下午,陈先生脸上都有不高兴的样子,我不敢去叫他。”

  雪芙站着凝神了一会,笑道:“你不去叫他,我去叫他。”说着,两手推了门,伸了头进去,先悄悄地偷看了一会,然后侧身进来,先扶了桌子,向床上注视着,笑道:“这位仁兄说睡就睡。”

  于是走到床边,弯了腰,向他脸上望着,然后轻轻地叫道:“喂!该起来了,就要吃晚饭了。”

  俊人所答复的,仅仅只有那鼻息的呼呼声。雪芙又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两手扶着俊人的手臂,缓缓地摇了几下,笑道:“该起来了,吃晚饭了。”

  俊人当女仆送进煤油灯来的时候,已有些知觉。

  后来雪芙走到床面前来,已是醒过来了。依然闭上眼睛,不加理会,直等到雪芙弯腰以后,那胭脂花粉的香味,不断地送到鼻子里来,只觉神志昏昏的,有些支持不住。只好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笑道:“怎么啦?一觉醒来,又点了灯了。”

  雪芙道:“你向来没有这样睡过,今天怎么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俊人两手依然举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也许是今天跑山跑累了吧!”

  雪芙见他光了两只脚,两只拖鞋,就落到床下面去了。这就弯了腰,在床底下把两只拖鞋拿了出来,放在他的脚边,笑道:“穿鞋吧,姑妈正等着你吃饭呢。”

  俊人看到,这是真感到不安,便“呵哟”了一声,站下地来踏着鞋子。雪芙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怕我拿着的拖鞋里面放下了钉子吗?”

  俊人站着拱拱手道:“言重言重!我的意思,以为这样的脏东西,要你给我拿出来,我实在不敢当。”

  雪芙道:“哼!你这是欺骗我的话了。我做着比这更亲切一些的事,你敢当的也就多了。为什么我拿一拿鞋子,你就像挨了打一样,哎哟起来。”

  俊人笑道:“你不明了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敢当,是说我……”

  笑着摇头道:“我也说不上。”

  雪芙捏了个小拳头,在俊人背梁上轻轻捶了一下,笑道:“你在我面前,以后少说这些风凉话。”

  俊人也只觉得自己前言不符后语,便哈哈大笑一阵,在这一阵大笑中,算是把这一段交涉,牵扯过去。

  吃过晚饭以后,照例是要陪着尚太太闲话一番的。因之捧了一盏热茶在手上,闲闲地站着,看那墙上挂的两块油画。雪芙道:“俊人!你今天总是这样愁眉不展的,大概有什么感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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