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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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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低了头,看了脚尖在地上画着。太湖一看她这难为情的样子,就不好说什么了,也是低头默然着。恰是秦大娘进来张罗茶水,打了一个岔,就把他们难为情的这个关节,牵扯开去了。 水村坐在破旧的方杌上,那板缝里似乎藏着寄生物,咬着两条大腿,又辣又痒。房间里空气又不怎么流通,坐着怪闷人的,而且天色慢慢昏黑了,常有一个两个的长脚蚊子,拂面飞了过去,实在坐不住了。但是看看太湖只是出了神,并不理会到什么。不知什么时侯,小香也坐在床上了,虽然不是和太湖紧紧依傍着,然而已不十分生疏了。秦大娘在外边笑道:“大姑娘,为什么摸黑坐呢?点上灯罢。” 小香站起来擦了火柴点着灯。水村站起来道:“我们走吧?” 太湖道:“对了。” 小香道:“忙什么呢,难得来的,多坐一会,也是给我们一个面子。” 太湖坐在床上,原只起了一起身,又坐下道:“你不快要上茶楼了吗?” 小香道:“早得很,我想请请你二位,不知道肯赏光不肯赏光?” 太湖道:“我们都没有吃饭,让我来请罢。” 水村笑道:“不管那一位请,我是可以白扰一顿的了。” 秦大娘在外面屋子里插嘴道:“二位先生让我们姑娘请罢。我们这位姑娘,给了李先生气受,应当谢谢的。” 小香向太湖笑道:“听见没有?” 太湖道:“秦老板,你不要客气,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已经发个小小的财了。” 小香道:“那恭喜呀!” 太湖道:“我不是说假话,真发财了。以前我很对不住你,只对你作些空头人情,现在是不至于的了。我希望你不象以前一样。” 秦大娘抢了进来:“呵哟!我的李先生,难道你还记这个小孩子的错处吗?李先生待我们那一番好处,我们真感激不了。李先生发财回来了,我们自然是千喜万喜。就是李先生的光景比以前还不如,我们也应当多多感谢呀!” 小香将两手推着她母亲道:“出去出去!这里要你说些什么。” 秦大娘只说了“你看”这两个字,已经出去了。 小香却坐到床上,半侧着身子,垂下了眼睛,到衣服袋里掏手帕,好象是有眼泪垂下来了。太湖一看,觉得自己言语太重一点,便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小香慢慢回转身来,将手一起,又向床上一按,不觉按在太湖手背上,撅了嘴道:“你的言语,我们怎受得了哇!” 太湖一见,趁势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摇撼了几下,笑道:“我不过说句笑话罢了,你发什么急呢?你还能生气吗?” 小香一低头,噗嗤一声地笑了。 §第三十三回 吹笛引新俦开怀道故 闻琴过旧地却步羞前 于水村在一边看到,心想这样简陋的房间,无论那个,也不能久坐,不料太湖来了之后,却视为温柔乡,这样看起来,他说要大家想个法子,去侮辱秦小香的话,简直成为梦呓了。现在他二人并肩坐着,不定还有多少知心话可说,自己还要老在这里看守着,可就有些不识相了。他如此想着,便站起身来,笑道:“无论是那一位请我,我就只好盛情后领。我还有个约会,这时立刻想起来,非去不可的。”说着,将草帽子戴上,也不容人家说一句挽留的话,便走出来了。他自在小馆子里吃了一点东西,便回清凉山来,将太湖的行动,向大家一报告,大家都笑起来了。 太湖是约着搬了行李到夕照寺来住的,然而一连两日,却不见他的踪影。直到第三日,才买了许多东西,带了一批现款,分给秋山夫妇和新野。大家问太湖和小香的事情如何,他却笑了不作声。他倒找着新野和二香在一处,拍了两张照片,要赶趣人家。这天他去后,又有三天不见,三到了天头上,在夕少照寺的朋友,各接着他寄来的一封美丽信笺。那信笺上说: 我们因爱情的驱使,爱河恨沈,惊涛骇浪,游泳了不少的时间。惟其如此,更觉得我们爱情的诚挚。现在幸得爱神的拥护,在患难里挣扎出来了。为着,我们精神形体永久团结起见,已经于某月某日同赴西湖结婚。一来免除虚文俗套,二来免得朋友多一分应酬。我想我们的亲友,得了这个消息,也一定是和我们安慰的了。 秦小香、李太湖同启 莫新野接了这信笺,首先跑到水村屋子里来笑道:“水村,你看老李这人手段多么敏捷厉害,居然一声不响的,就结了婚了。他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啦。” 水村伏在桌子上作画,听了这话,头也不抬,只哼着笑了一声。新野道:“怎么样?你觉得这婚姻还有什么可以不满意的吗?” 水村道:“人家的启事上说得那样恳切,还有什么可批评。只是可惜一点,若能早一两个月结婚,就更完美了。” 新野笑道:“你还是不平啦。其实当事的人都看得过去,你又何必扯这个淡呢?” 水村道:“我们的境遇不同,假如你是我,你也许要发生一点感慨的吧?” 新野对他这话,也有点感触,向他点点头道:“你的话,也总算是情有可原的。” 水村又不作声,自去画他的画了。 在于水村这样感慨万分的时侯,那当事人李太湖,却正是快活得不得了。他们一同坐火车到了杭州,就在一家依湖旅馆住下。此时,天气正热,二人整天都在山水之间,徘徊避暑。就是到了夜深,有时也在湖边散步。这一天下午:下了一阵急雨,到了薄暮,天空依然晴朗,一钩新月,由树梢上直拥上天际。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蔚蓝的天空,悬着半面明镜,那亮晶晶的影子,直落到湖心里去。湖上的晚风,由水面吹到岸上,凉丝丝的,十分爽快。太湖和小香二人,在湖滨路上,并肩踏月。 走了一程子,同在一张露椅上坐下,谈着从前二人的恋爱史,甚是有趣。因为谈得有趣,二人也就忘了是什么时侯,只管向下谈着。到了夜深,月色已经西沉,有点金黄色了,四周纳凉人的声音,也是渐渐沉寂,只有这湖边公园深草里唧唧的虫声,向空气里伸张,将二人静默的态度,加以突破。同时,太湖的态度,更是镇定,以探听这夏夜的夏声。正在这样领略之间,忽然有一片笛声,在身后半空里响将起来。那笛声吹得悠扬婉转,音调十分的流利。小香道:“呀!这笛子吹得真好,不要是桃枝姐吹的吧?” 太湖道:“你不要见神见鬼了,笛子洞箫那个不会吹?怎么一听声音,你就知道是桃枝?” 小香道:“这是有原因的,这笛子吹的是《满江红》,是个老调子,除了桃枝,简直没有第二个人吹过。而且桃枝吹这个调子,喜欢耍腔,耍得非常好听。现在这个吹笛子的,也和她那一样耍腔,天下不能有那样巧的事,所以我疑心是她。” 太湖道:“是她又怎么样?这种人,她好意思见我,我还不好意思见她呢!” 小香究竟和桃枝感情不错,现时在蜜月中,又不愿违拗了丈夫的意旨,一定和桃枝辩论,因此倒默然了。太湖见她默然,又怕招引了新夫人的不快,便笑道:“既然你断定了这个吹笛子的是桃枝,我们不妨到那吹笛子的地方去听听看,若是桃枝真在这里的话,你可以去拜访拜访她,和她谈上一谈,那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小香笑道:“设若真是她的话,见了她,对她说些什么?” 太湖道:“我根本就不要见她,为了你,我去见她,我只算是陪考的,似乎不必说什么了。” 二人说着话,已经慢慢走到了笛子声附近。抬头一看,却是旅馆中一角月楼,靠了栏杆,有个女子坐在椅子上吹笛。这种形式,更让小香疑心了。小香低声笑道:“不管是与不是,让我冒叫一声试试着。” 因用平常的声音,对楼上叫道:“桃枝姐!” 楼上的人,正把笛子吹得有意思,这一声并没有听清楚。小香见一声没有听到,第二声更提高了嗓子叫出来,只这一声,笛子突然停住,楼上人问道:“那一个?” 小香道:“呵哟!是桃枝姐。桃枝姐,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是我呀。” 桃枝道:“小香,你怎么会到杭州来了?上楼来罢,我住在二十四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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