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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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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省民笑道:“你去罢,我想起来了。大概是你身上的钱用完了,你要回房去充足资本了。” 万有光对这句话也不怎样去反驳,笑嘻嘻的走了。约莫有五分钟之久,他还不见来。洪省民等得有点急了,跳着脚道:“这是怎样回事呢?夜深了,还要这样满不在乎的慢慢出去,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老柏,你去催他一催罢。” 柏正修只一拉房门,却见万有光站在门外笑着,只看他脸上焕然一新,原来将胡子刮了个净光,头发也梳着油滑向后一把光,一根不乱。洪省民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有什么事吗?现在我们似乎该去了。要不然,回来未免嫌晚。” 万有光道:“正修去不去呢?你是不大赞成她的呀。” 柏正修道:“你们都去快活,把我一个人丢在旅馆里受寂寞,也有些不合天理人情吧?”说着话,大家一阵笑,加上衣帽就出旅馆来。他们三人除了洪省民有因公而坐的汽车外,万有光也包有汽车的,不过这样夜深,将汽车放在歌女寄寓的旅馆门口,却是容易引人注目的。所以三个人走出旅馆之后,都不坐汽车,只各雇了一辆人力车,直向桃枝住的垂杨旅社来。 到了旅社门口,也不要车夫说价,马上掏出了几个角子胡乱塞在车夫手里,大家抽身就向里走。车夫喊道:“先生,不行不行,这银角子有假的。” 洪省民因车夫大叫,只得走了回来,轻轻喝道:“你胡说!分明是你把好的掉下去了,要拿假的来换好的。” 车夫道:“不能够,我们不会做那亏心事。两角钱,在你先生不算什么,我们拉车的,吃不起这大的亏。” 万有光柏正修都走回来了,忙问是什么事,洪省民道:“三部车子,我给了六角钱,也不少了。这个混帐东西,等我们掉过身去了,他就叫了起来说是假的,分明是他把好的拿下去了,又要把假的来换。实在可恶,实在可恶!” 万有光道:“唉!就换一只角子给他算了。” 柏正修道:“我也上过好几回当,他们这种做法,实在可恶。” 万有光一回头,见旅馆里有人走出来,便在身上掏钱。那车夫看见便叫道:“先生,出来玩,哪里不花钱,茶楼上多点一个戏,我们要不了哇。” 旁边那两个车夫听到,有一个道:“呵!好面孔,你也想先生点你的戏?” 两个人都笑起来。万有光实在也怕他们的声音惊动了大家,只得赶快拿了两角钱,塞到车夫手里,将洪柏二人一手拉一个,就向里走。 走进了一重门,他才道:“省民,你上前罢,这里我是不熟的。” 洪省民依着话上前两步,走到桃枝屋子外面,房门未关,光亮之处现出白布门帘子来。洪省民不敢冒昧的掀开门帘子,先向着屋子里轻轻的叫了一声李老板,连忙进前一步,侧着脸靠门帘一听。正在他这一侧脸之时,桃枝正一掀门帘迎了出来,这门帘一拂,打在洪省民眼睛上,哎呀了一声。桃枝笑道:“呵哟!是洪主任,碰到了没有?” 他揉着眼睛,一见桃枝笑吟吟的站在这里,便道:“没事没事,我们接到了你的御旨,片刻不敢彷留,马上就来了。” 万有光和柏正修就齐齐的向她鞠了一个躬。桃枝将门帘子向旁边一撑,笑着一弯腰道:“万先生,柏先生,请进来罢。” 万有光早将帽子取在手里,和她点一点头,然后退后一步,让柏正修和洪省民上前,自己才跟了进来。 桃枝这屋子,也不分客室与卧室,客一进来,随便在茶几边,梳头桌边,软椅上,分别的坐下了。桃枝先进着洪省民和柏正修的茶,然后才倒一杯茶到万有光面前去。洪省民道:“李老板,你这茶,进得有点分别吗?怎么把万先生的放在最后呢?照说,我们是熟朋友,还是对生朋友客气一点的为是呀。” 桃枝坐在她自己床上,向大家点点头,明亮的眼睛一转,微笑道:“这是有点分别的。其实也并不是我心里有分别,我也是从眼里分出来的。因为万先生走进来的时候,退了一步让洪先生柏先生向前走,好象他是熟人一样,所以我就顺着他的心事,用熟人相待了。” 她说着话,孙氏已是忙个不迭,只管向桌子上陈设干果碟子,和分头向各人进香烟。洪省民看了这情形,端着茶杯,喝了一小口茶,将嘴唇搭着响了两下,笑道:“这的确是新泡的茶,李老板说是煮茗恭候,不是假话!” 桃枝笑道:“假话是人人免不了说的,不过煮茗恭候,并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既是可以办到,我也就犯不上说什么假话了。” 洪省民笑道:“虽然如此说,李老板为人,我是知道一点的,这要算是二十四分给面子了。”说着,就向万有光丢了一个眼色。万有光看到,不必人家再说什么,只看桃枝那微波一转,已觉是愉快万分。于是由洪省民脸上看起,其次看柏正修,最后就看到了桃枝的脸上来,他的眼睛,也是看一个人,笑得更小了一部分,等了看到桃枝脸上,那眼睛对着光,已经是合成一条缝了。桃枝笑着点了头道:“洪主任这话,我也不否认,我为人就是如此。人家待我一尺,我也回敬人家一尺,因为万先生对我,也是二十四分的给面子,所以我不能含糊。”说着两手按了床上的籐绷子,一闪一闪的颤动,人也就颠了几下,头可不动,只眼珠两边转着望人,很自在的笑了一笑。 洪省民笑道:“万先生他是银行的行长,对于物质方面帮点忙,是不在乎的。他在酒馆子里,一听到你的说话,就觉得你在歌女中,是个铁中铮铮的分子,所以要出格的捧一捧。据我说,以李老板今天这样给面子而论,在万行长的力量上说,今天点一百个戏,不算多呢!” 万有光笑道:“依你怎样说呢?” 洪省民道:“依我说,你得买一点礼物送一送李老板,你送多少,她就可以收着多少,比点戏她只有一半受着你的惠,那又好得多了。” 万有光道:“我知道李老板需要什么呢?我送来了,她不大合适,也是枉然啦。” 洪省民道:“这很容易解决,明天你坐了自己的车子来接李老板,我们先在一个地方吃饭,然后你和李老板上街,一路去买东西,李老板爱什么……” 桃枝笑着两手同摇着,摆摆头道:“那不敢当!无论作什么事,都有个层次,交朋友也是一样,要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我和万先生总算是初交,明天就要万先生大大的破费,恐伯有些躐等吧?”说时,扬着脸,眼珠儿转着向上看天花板。那一种态度,骄是骄极了,媚也就媚极了。 §第十二回 婉转陈词通函劝撒手 佯狂发笑记事话伤心 大家看她到这种情形,知道是不容易受运动的,洪省民固然是碰了一个钉子,就是万有光觉得送礼无人受,也是怪难为情的,因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然了。桃枝看到大家不作声,便笑起来道:“并不是我不受抬举,今天已经花了你的钱不少,明天又要你花钱,我这人有些贪得无厌了。俗言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万先生有这番好意,不要三天两天就用完了,我们慢慢留着细水长流罢。” 柏正修笑道:“李老板这几句话,很有道理。既是细水长流,我们就应该多多来捧场,以后我们每天到六朝居去点几个戏罢。” 桃枝笑道:“这个要求,我也不敢说,只有请各位以后有功夫就来。也不要为了捧一个歌女,耽误了各位升官发财的大事。” 洪省民笑道:“李老板的话,说得很是漂亮,只是用的字眼不大好。升官发财这四个字,在这个时代说出来,有点落伍了。” 桃枝笑道:“那应当怎样说?我是不大明白,请你指教指教!” 洪省民道:“指教两个字,就不敢当。其实我们作官,和做工的人也差不多,是一种工作。至于发财呢?在廉洁政府之下,只好拿几个本分钱罢了,老实说,连衣食都维持不过来。现在我所花的钱,全靠着我在上海经营的商业上,多挣几个钱帮贴。” 桃枝道:“哦!这样说,现在作官的人,都带着作买卖的。本来我就奇怪得很,作官的人,最多也不过拿一两千块钱一月的薪水,但是花起钱来,却是十万进,八万出,不知道由那里来的,原来是贴本的。这样说,作官这件事,不是生意经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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