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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夕照起悲笳攀门惨别 西风飞野火微服逃生(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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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实两手插在他的西式裤袋里,原是望了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这时伯坚这样说着,他才抬头勉强笑道:“我并不是说你有什么危险,但是……” 于是他又笑了,二人走到了巷口,伯坚转身来一伸手拦住了去路道:“大街上想没有恢复原状,前车之鉴。”说着,眼望两个兵。 仲实踌躇着道:“那末,我不送了。”于是和伯坚对着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伯坚道:“仲实,你回去吧。我明天不走,一定回来。若是走了,家里事你就照着我的话做吧。你回去吧,不要在街上遇到了什么事。”说着握了仲实的手,仲实道:“我回去了,你保重。” 伯坚一松手,掉转身就走了。当时带着两个随从兵,分向各被拉伕的家里一报信,大家听到说有命可救,都一口承认了照数缴款。但是当日为时已晚,都约了次日再办。 伯坚回得营去时,家中的行旅已经送来了,于是跟着两个兵一路去见于团长。于团长由大殿上走下台阶来,拍着伯坚的肩膀道:“有你这样给我办事,我就很赞成。你就这样向下干着去吧,将来我们占着了地盘,我准给你弄个县知事干干。老实说这一仗打下去,天下不就是咱们的吗?” 他说着“咱们”两个字,语音格外加重,表示虽是个南省人,却很带有北方健儿的意味。伯坚心想:“你不要做梦,这样乌合之众,恐怕有一次炮火,就会扫一个干净。你倒夸下海口想坐天下。” 当时便一笑。于团长笑道:“说到做官你也就笑了,你也知道我提拔你并不是什么恶意了?今天没事,你可以和向威住到一块儿去。他很认识几个字,你倒可以和他倒倒墨水。” 伯坚初见这于团长,觉得他有一种杀气扑人,现在看他也是有说有笑很随便的,倒觉得不怎样坏。 当时到了向威住的那个配殿里,向威也是一阵客气道:“明天上午不开拔了,我得请请你,在捐饷上面我很可以揩些油。” 伯坚道:“请是不用请,明天不走我还要回家去一趟,若是不放心的话,还派两个人跟我去好了。” 向威沉思了一会道:“明天不定什么时候开拔,团长恐怕不会要你走。我担点责任,派两个人跟你去吧,若是听了集队的号,你千万赶回来。” 伯坚只要他肯放走,都答应了。不料到了次日,向威见师长去了,整天不见他回来,等他回到城隍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伯坚一见,连忙拉住他的手道:“我现在能走了吗?能走了吗?” 向威正要去见团长,一面走着一面点点头。伯坚大喜,这时他已换了一套旧军衣,戴上帽子,向庙外便走。 刚要出庙门时,昨天那两个随从兵张朝望、李春秋飞跑过来,说是向威叫他们来陪着去的。伯坚倒也不理会,且不回家,一直就向叔叔子约家来。 曾子约新得了一个消息,说是自己铺子要摊临时特别捐二十块钱,又急又气,拿了旱烟袋正背了手在天井里走来走去。回头见三个穿军衣的进来,丢了旱烟袋哇了一声就向里面跑,伯坚道:“二叔,是我,是我。” 子约跑进了屋子,在窗户纸眼里向外张望了一下,果然是侄儿,这才干咳嗽了两声,然后走出来。 子约在地上捡起了旱烟袋,且不问有烟无烟,衔在嘴里先吸了两口,板着脸色道:“这两天让拉伕闹得断绝了来往,你怎么突然投起军来了?” 伯坚道:“我也是拉去的,因为于团长知道我认得字,让我当了他的书记。” 子约笑道:“那就好极了,有了团长的朋友,店里这二十块钱的特别捐你和团长去疏通一下,免了吧。” 伯坚道:“这不是团长的力量办得到的,我没法疏通。我知道军队今晚一定开拔,城里没有兵了,明天可以把袁舅舅一家人搬到我那边去,也好和叔叔轻一点累。” 子约点了一点头道:“还算你知道我一点的,昨天那样子闹,我店里半年也恢复不了元气,我就怕……” 说着,偷眼看跟来的两个兵站得还远就低声道:“我就怕他们自己动手。我已经得了信,西平县抢得个精光了。老天爷,他们早些开走了也罢。” 伯坚听他又是一套穷经,却不愿听,便道:“我和舅父辞行去。” 于是向内院里走。刚一转过屏风,只见淑珍背过了脸站着,拿一条手绢在擦眼睛。伯坚连喊了两句“淑珍”,她也不曾答应。赶着走到她前面,回转脸去问道:“你哭什么呢?” 淑珍仍旧将手绢揉着眼睛,笑起来道:“我哭什么?刚才有一阵尘土,飞落到我眼睛里去了,我把它揉擦出来。” 伯坚道:“我从了军了,你知道吗?这岂不是笑话?” 淑珍道:“刚才我在窗户外面听到你和姑丈说了,那也好。” 伯坚道:“我这次跟他们去,是要上前线的。他们的意思是要占据中原大干一番,是很危险的。” 淑珍笑道:“你说小孩子话了,你跟着团长走,有团长就保了你的险。” 伯坚本想说她这话说得幼稚,一见她那两只眼睛里水汪汪的有两泡眼泪,不能再让她伤心了,便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大概没有什么问题的。我若得着有寄信的机会,我自然随时寄信给你。我想你在我二叔这里住着毕竟不大适意,明天就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淑珍道:“不是这两天乱,我也早搬过去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很急吗?” 淑珍等说完这句这才觉得有些不妥,便顿住了。不过她嘴里虽不说出来,眼睛可就望了伯坚,似乎有满腔的心事急要说出来一样。伯坚道:“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今天出来,是再三求得的,恐怕没有多少时候耽搁。” 淑珍靠着门窗抬起一只手来,却用牙去咬着袖角,眼光斜射着望在远的地上,袖子不住地抖着,摇了一摇头。 伯坚道:“怎么样?你没有话说吗?” 淑珍又摇了一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有点……害怕呀。” 她说到这里就放下手扯了伯坚的袖子,伯坚和她虽爱情极浓,只是自己过于老实胆小,在形式上从来没有一点表示。 淑珍是学生,又是半道出家的,更不能怎样表示,所以两个人都只好在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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