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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两岸金鼓喧龙舟竞渡 四城灯火熄风鹤疑兵(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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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装束,在省城里看到不算什么,在县里看到,便觉分外的美丽。在伯坚心里,原是急于要看淑珍一看的,可是这一见面之后,也不知因何原故只管难为情起来。因为难为情,也就不能正式对了人家望着,只叫了一声“表妹”,脸就偏过来了。 淑珍道:“我原是要去看看伯母的,不料到了这里,市面上照常紧起来,姑爷不要我出门去。”说着就眼望了子约。 伯坚道:“家母在家里烦闷得很,若是表妹愿意过去玩玩,就可以暂住在舍下。说时也望了子约。 子约道:“你们那边有空房吗?” 伯坚道:“有好几间,若是两位表妹和舅母一路去,舍下总还可以住得下。” 子约沉吟着道:“她们倒也是愿意去看看大嫂的。不过现在妇女们出门不容易,去了不能就回来的。我的亲戚是不便去打搅你们家里的。” 伯坚笑道:“大家都是亲戚,在我那里住个一月半月,总也不敢怎样怠慢。” 伯坚来了这久,子约总是哭丧着脸,等到伯坚说是可以留三位亲戚在那里住下,他脸上立刻现出一道笑痕来,望着淑珍道:“那边伯母倒是常念你,照理你们也应该去看一看。今天是晚了,究竟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明天我可以陪你母女过去大家谈谈。” 淑珍道:“若是我妈不去,我带了妹妹也要去。”说毕。无端地脸一红,又嫣然一笑。 这时又听得大门外咚咚一阵响声,子约口里衔着烟袋偏了头听着,自言自语地道:“哪个叫门这样的凶!”而说着,一面起身去开门。走到天井里,家里用的女仆王妈是已过了屏门,他就连说:“慢着,慢着。” 王妈退回来了。自己走到大门下,由门缝里向外面张了一番,见是杂货店里的伙计萧有才和小徒弟四儿,便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萧有才听了是东家的声音,便道:“请你们开门,外面不便说。” 子约听到有人叫门,心里先就要慌乱,而今听到门外“不便说”这三个字,心里更慌乱得厉害。开门放他们进来,将门关抵妥了,身子靠了门框,睁了眼望着伙计道:“怎么样?有什么新消息?” 萧有才道:“消息是没有的确,都说西平县已经让联军占领了,又说这边的同盟军打败了他们,这都没什么关系。只是县里派人家家传谕,说为了城防之用,要借一些铺捐。” 子约道:“那有什么法子,答应他就是了。” 萧有才道:“不是平常的铺捐,而且这个月的铺捐,早就拿去了。现在县里是要借半年,这捐款限今天下午六点钟以前就要直接送到县里去。我们不敢作主,来请问二老爹怎么办。但是看那情形,款子不交也不行的。” 子约两手一张,一拍大腿道:“那还了得!”只这一声,把嘴里衔的旱烟袋突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连忙捡起来,将那烧料烟嘴,仔细看了一看,见并没有什么破绽,这才接着道:“杂货店捐,每月是四块钱,四六二十四。那边染坊,当然也照样,一月两块,二六一十二。平白地拿出三十六块钱去,利钱半年,要耽误多少!” 萧有才微微一笑,一看东家那气愤的样子,又忍回去了,正着脸色道:“你老人家那样算,未免太老实了。现在借去半年,以后我们还打算按月扣还吗?那也只好算是今年加半年的捐了。” 子约将那旱烟袋衔在嘴里,也不管烟斗里有烟无烟,只管哔剥哔剥吸了一阵,低了眼皮只管想心事。伙计和徒弟看了东家发愁,自也无话可说,都呆立在一边。子约想了许久才问道:“你没有打听商会里对这件事怎样反对吗?” 萧有才道:“商会两个会长都走了,几个会董也没有主意。刚才县里派人来劝捐,就有商会里的人同了来的,他们也是劝我们照出。” 子约右手取了旱烟袋,左手掌平伸着,将烟袋杆连在左手心里拍了几下,口里连道:“什么鬼商会,年年出会费,倒要他们帮着人家来要钱。既是这样,你们可以看看合街情形怎么样。若是大家都出钱,我们也少不了,只好认个晦气照出就是了。” 萧有才见东家说了这话,这问题算是解决了,抽身就要回去照应商店里的事。子约口里仍然抽着旱烟袋,闭着眼睛只管出神,手却对他摆了两摆。他虽没有听到子约说什么,知道是留住不要走的意思,便站在一边静等东家的命令。 不料子约这一句话,比什么话也难说,口里衔着烟袋嘴儿,不知不觉之间口水竟顺着烟袋杆儿一直地向下流。还是萧有才咳嗽了一声,他才醒悟过来,就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是内外夹攻,家里有事店里也有事。” 回转身背了手在身后,自回书房里去了。萧有才也不便跟着东家进内,又不便走开,当时为难起来,一时急中生智,就对子约道:“我想这钱有几家抗过去了,也许就不用拿出来。我回店去,和街坊商量商量看。” 子约虽然是向里走,浑身像拖了几十斤铁球一样,哪里走得动。及至听到萧有才说还有点挽救的办法,立刻转过身来,向他道:“那就好极了!你赶快回店去办这件事,多下三四十块钱我们又可以……” 这句话不曾说完,他忽然转了一个念头,正着脸向萧有才道:“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人家商号里有这话?” 萧有才道:“人家商号里也有这意思。” 子约道:“那就好!我们只让别家商店里出头,我们只装不知道。真是他们拉我们出面,我们只说他们尽管办,我们决不反对。要不然宁可出几个钱……但是总以不出钱为妙。你对于这事,我知道有法子的。”说时,手扶着烟袋杆微微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说萧有才很不错。 萧有才知道东家痛财,然而还加倍地怕事,自有主意去了。子约再走回书房时,见自己坐的钱柜上放着一把白折扇,又一条花边的绸手绢。折扇认得是伯坚的,花边绸手绢却是他向来不用的。将手绢拿起来闻了一闻,有股香味,一只手绢角上还沾了一点淡淡的胭脂渍。 这大概是淑珍丢在这里的,这也不去管它,将手绢和扇子一齐放在桌子一边,自己去清理账目。清理完了账目,已是黄昏时候,这扇子伯坚还没有拿去。心想难道他还没有回去吗?走出书房,隔着短的屏墙,正听到伯坚在上房有一阵哈哈的笑声。 子约便喊道:“伯坚,你还没有回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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