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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苦笑道多财难中求助 逍遥为急使忙里偷闲(2)


  说着将信递了过来。鹏振接过去一看,只是一张信纸,歪歪斜斜,写了二三十个笔笔到头的字,乃是:

  三爷台鉴:
  即日下午五时,请到本宅一叙。恭候台光。
  台安!
  花玉仙启

  鹏振不由得噗嗤一笑,因向金贵道:“你叫那人先回去罢。不用回信了,我一会儿就来。”

  金贵答应去了。鹏振将信封信纸一块儿拿在手里,撕成了十几块,然后向字纸篓里一塞,又把字纸抖乱了一阵,料着不容易再找出来了。然后才坐汽车先到刘宝善家里去,再上花玉仙家。玉芬在家里候着信,总以为鹏振有一个的实消息带回来的。到了晚上两点钟,鹏振带着三分酒兴,才走一步跌一步地走进房来。玉芬见他这个样子,便问道:“我这样着急,你还有心思在外面闹酒吗?我托你办的事,大概全没有办吧?”

  鹏振被他夫人一问,人清醒了一大半,笑道:“那是什么话?我今天下午,到处跑了一周,晚上还找了两个银行界里的人吃小馆子。我托了他们仔细调查万发公司最近的情形,他们就会回信的。”

  玉芬道:“闹到这时候,你都是和他们在一处吗?”

  鹏振道:“可不是!和这些人在一处是酸不得的,今天晚晌花的钱,真是可观。”

  玉芬道:“他们怎样说,不要紧吗?”

  这句话倒问得鹏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因已走向浴室来,便只当着没有听到,却不答复这个问题。玉芬一直追到屋子里来,连连问道:“怎么样?要紧不要紧?”

  鹏振冷水洗了一把脸,脑筋突然一凉,清醒了许多。因道:“我仔细和他们打听了,结果,谣言是有的,不过据大局看来,公司有这大的资本,总不至于倒的。”

  玉芬一撒手,回转身去,自言自语地道:“求人不如求己,让他打听了这一天一宿,还是这种菩萨话。若是这样,我何必要人去打听,自己也猜想得出来呀!”

  鹏振知道自己错了,便道:“今天我虽然卖力,究竟没有打听一些消息出来。我很抱歉!明天我抽一点工夫,给你到天津去一趟,无论如何,我总可以打听一些消息出来。”

  玉芬跑近前,拉着鹏振的手道:“你这是真话吗?”

  鹏振道:“当然是真话,不去我也不负什么责任,我何必骗你呢?”

  玉芬道:“我也这样想着,要访得实的消息,只有自己去走一趟。可是我巴巴的到天津去,要说是光为着玩,恐怕别人有些不肯信。你若是能去,那就好极了,你也不必告诉人,你就两三天不回来,只要我不追问,旁人也就不会留心的。我希望你明天搭八点钟的早车就走。”

  鹏振听说,皱了眉,现着为难的样子,接上又是一笑。玉芬道:“我知道,又是钱不够花的了。你既是办正事,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我这里给垫上两百块钱,你衙门里发薪水的时候,还我就是了。”

  鹏振听到,心里暗想,这倒好,你还说那笔款子救回来了,大家公用呢。现在我给你到天津去想法子,盘缠应酬等费,倒都要花我自己的。便向玉芬拱了拱手笑道:“那我就感谢不尽了,可是我怕钱不够花,你不如再给我一百元。干脆,我就把图章交出来,盐务署那一笔津贴,就由你托人去领,利息就叨光了。”

  说着,又笑着拱了拱手。玉芬道:“难道你到天津去一趟,花两百块钱,还会不够吗?”

  鹏振道:“不常到天津去,到了天津去,少不得要多买一些东西。百儿八十的钱,能作多少事情呢?”

  玉芬笑道:“你拿图章来,我就给你垫三百块钱。”

  鹏振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以在外面玩几天不归家。反正钱总是用的,便将自己的图章拿出,交给玉芬。玉芬看了一看,笑道:“可是这一块图章?你别把取不着钱的图章拿来。”

  鹏振道:“我这人虽然不讲信用,也应当看人而设,在体面前,我怎么能使这种手段呢?你想,你拿不着钱,能放过我吗?”

  玉芬笑了。等到鹏振睡了,然后悄悄的打开保险箱子,取了三百块钱的钞票,放在床头边一个小皮箱里。到了次日早上醒时,已是九点多钟了。玉芬道:“好,还赶八点的车呢!火车都开过一百多里了。”

  于是将鹏振推醒,漱洗完了,打开小皮箱,将那卷钞票取了出来,敞着箱子盖也不关。鹏振指着小箱子道:“还不盖起来,你那里面有多少钱,都让我看到了。”

  玉芬听说,索性将箱子里东西翻了一翻,笑道:“请看罢,有什么呢?我一共只剩了三百块钱,全都借给你了。现在要零钱用,都要想法子呢,这还对你不住吗?”

  鹏振见她是倾囊相助,今天总算借题目,重重的借了一笔大债,这也就算十分有情,不然和她借十块钱,还不肯呢。

  当时叫秋香到厨房里去要了份点心吃,要了一个小皮包,将三百块钱钞票揣在里面。就匆匆地出门,坐了汽车到花玉仙家来,就要她一路到天津玩儿去。花玉仙道:“怎么突然要上天津去?”

  鹏振道:“衙门里有一件公事,要派我到天津去办,我得去两三天。我想顺便邀你去玩玩,不知道你可能赏这个面子?”

  花玉仙道:“有三爷带我们去玩玩,哪里还有不去之理?只是今天我有戏,要去除非是搭晚车去。”

  鹏振道:“那也可以。回头我们一路上戏馆子,你上后台,我进包厢。听完了戏,就一路上车站。”

  花玉仙道:“那就很好,四天之内,我没有戏,可以陪你玩三天三晚呢。”

  鹏振听说大喜,到了晚上,二人就同坐了一间包房上天津去了。玉芬总以为鹏振十一点钟就走了,在三四点钟起,就候他的电话,一直候到晚上十二点钟,还不见电话到。玉芬急得什么似的,实在急不过了,知道鹏振若是住旅馆,必在太平饭店内的,就打电话去试试,问有位金三爷在这里没有?那边回说三爷是在这里,这个时候不在旅馆,已经出去听戏去了。挂上了电话,玉芬倒想起来,不曾问一声茶房,是和什么人一路出去听戏的?也只作罢了。到了晚上一点钟,鹏振却叫回电话来了。

  原来玉芬自从作公债买卖而后,自己却私安了一个话机,外面通电话来,一直可到室内的。当时玉芬接过电话,首先一句就说道:“你好,我特派你到天津去打听消息,真是救兵如救火,你倒放了不问,带了女朋友去听戏!”

  鹏振说道:“谁说的?没有这事。”

  接上就听到鹏振的声浪离开了话机,似乎象在骂茶房的样子。然后他才说道:“绝对没有这事,连戏也没去听。戏出在北京,干吗跑到天津来听戏?”

  玉芬道:“别说废话了,长途电话是要钱的,打听的事情怎么了?”

  鹏振道:“我打听了好多地方,都说这公司买卖正作得兴旺,在表面上一点破绽也没有。明天中午我请两个经济界的人吃饭,得了消息,一定告诉你。是好是歹,明天下午,我准给你一个电话。”

  玉芬听得鹏振如此说,也就算了。

  天津那边,鹏振挂上电话。屋子里电灯正亮得如白昼一般,花玉仙脱了高跟皮鞋,踏着拖鞋,斜躺在沙发上。手里捧了一杯又热又浓的咖啡,用小茶匙搅着,却望了鹏振微微一笑,点头道:“你真会撒谎呀!”

  鹏振道:“我撒了什么谎?”

  花玉仙道:“你在电话里说的话,都是真话吗?”

  鹏振道:“我不说真话,也是为了你呀。”

  说着,就同坐到一张沙发椅上来。于是伸了头,就到她的咖啡杯子边看了一看,笑道:“这样夜深了,你还喝这浓的咖啡,今天晚上,你打算不睡觉了吗?”

  花玉仙瞅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也可以喝一杯,豁出去了,今天我们都不睡觉。”

  鹏振笑道:“那可不行,我明天还得起早一点,给我们少奶奶打听打听消息呢。”

  花玉仙道:“既然是这样,你就请睡罢。待一会儿,我到我姐姐家里去。”

  鹏振一伸手将她耳朵垂下来的一串珍珠耳坠,轻轻扯了两下,笑道:“你这东西,又胡捣乱,我使劲一下,把你耳朵扯了下来。”

  花玉仙将头偏着,笑道:“你扯你扯,我不要这只耳朵了。”

  鹏振道:“你不要,我又不扯了。这会子,我让你好好地喝下这杯咖啡,回头我慢慢地和你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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