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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席卷香巢美人何处去 躬参盛会知己有因来(2)


  王厨子笑道:“无论是强盗或者是贼,他只要进门一瞧这副情形,分明是有人动手在先了,他看看没有一样轻巧东西可拿,他一定不拿就走了。”

  燕西叫老潘将各处电灯一亮,只见屋子里所有的细软东西,果然搬个精空。就以晚香睡的床而论,铜床上只剩了一个空架,连床面前一块踏鞋子的地毯,也都不见。右手两架大玻璃橱,四扇长门洞开,橱子里,只有一两根零碎腿带和几个大小钮扣,另外还有一只破丝袜子。搁箱子的地方,还扔了两只箱架在那里,不过有几只小玻璃瓶子和几双破鞋,狼藉在地板上。两张桌子,抽屉开得上七下八,都是空的,桌上乱堆着一些碎纸。此外一些椅凳横七竖八,都挪动了地位。墙上挂的字画镜框,一律收一个干净,全成了光壁子。

  燕西一跌脚,叹了一口气,又点了头道:“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席卷一空了。”

  老潘垂了手,站在一边,一声不敢言语。燕西望着他又点点头道:“这个情形,她早是蓄意要逃走的了,这也难怪你们。”

  老潘始终是哭丧着脸的,听到燕西这一句话,不由得笑将起来,便和燕西请了一个安道:“七爷,你是明白人。大爷回来了,请你照实对他说一说。”

  燕西道:“说我是会对他说,可是你们也不能一点责任都没有。当她的妈和她的兄弟在这里来来往往的时候,你们稍微看出一点破绽来,和我一报告,我就好提防一二,何至弄得这样抄了家似的?”

  老潘这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跟着他将各屋子查勘了一周。燕西查勘完了,对老潘道:“今晚没有别事,把留着的东西,开一张清单,明天就把这些东西搬回家去,省得还留人在这里守着木器家伙。”

  老潘都答应了,燕西才坐汽车回家。到家以后,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心里只是慌得很,好象害了一种病似的。不到十一点钟,就回房去睡觉。

  清秋见他满脸愁容,两道眉峰都皱将起来,便笑道:“你今天又惹着了一番无所谓的烦恼了?”

  燕西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有这样个脾气,往往为了别人的事,自己来生烦恼。可是我一见你,我的烦恼就消了,我不知道你有一种什么魔力?”

  一面说着,一面脱衣上床,向被里一钻。他的势力太猛,将铜丝床上的绷簧跌得一闪一动,连人和被都颠动起来。清秋站在桌子边,反背着靠了,笑道:“你这人就是这样喜好无常,刚才是那样发愁,现在又这样快活。这倒成了一个古典,叫着被翻红浪了。”

  燕西一骨碌坐将起来,笑道:“你不睡?”

  清秋道:“睡得这样早作什么?我还要到五姐那里去谈一谈呢。”

  燕西跳了起来道:“胡说!”

  便下床,踏着鞋,把屋子里两盏电灯,全熄灭了。清秋在黑暗中,只是埋怨,然而燕西只是吃吃地笑,清秋也就算了。

  次日清晨,燕西起来得早,把昨日晚香卷逃的事,已是完全忘却。不过向来是起晚的,今天忽然起早,倒觉得非常无聊。便走到书房里去,叫金荣把所有的报都拿了看,先仿佛看得很是无趣,只将报纸展开,从头至尾,匆匆把题目看了一看。将报一扔,还是无事,复又将报细细地看去。看到社会新闻里,忽有一条家庭美术展览会的题目,射入眼帘,再将新闻一读,正是吴蔼芳参与比赛的那个会。心里一喜,拿着报就向上房里走。

  走到院子里,先就遇到蒋妈。蒋妈问道:“哟!七爷来得这样地早,有什么事?”

  燕西道:“大少奶奶还没有起来吗?我有话要和她说。”

  蒋妈知道这几天为了姨奶奶的事,他们正有一番交涉,燕西既然这一早就来了,恐怕有和佩芳商量之处。便道:“你在外面屋子里待一待,让我去把大少奶奶叫醒来吧。”

  燕西道:“我倒没有什么事,她既然睡了,由她去罢。”

  佩芳在屋子里起来,已是隔了玻璃,掀开一角窗纱,说道:“别走别走,我已经起来了。”

  燕西倒不好走得,便进了中间屋子。佩芳穿了白色花绒的长睡衣,两手紧着腰部睡衣的带子,光着脚,趿了拖鞋,就开门向外屋子里来。笑道:“凤举有了回电来了吗?”

  燕西道:“不是。”

  佩芳道:“要不,就还有别的什么变动?”

  燕西道:“全不是,和这件事毫不相干的。”

  佩芳道:“和这事不相干,那是什么事,这一早你大惊小怪跑了来呢?”

  说着话,两只手向后理着头上的头发。燕西于是将手上的报纸递了过去,把家庭美术展览会那一条新闻指给她看。佩芳拿着看了一看,将报纸向茶几上一扔,笑道:“你真是肯管事,倒骇了我一跳。”

  说着,也不向燕西多说,便一直到卧室后的浴室里洗脸去了。燕西碰了一个橡皮钉子,倒很难为情地站在屋子里愣住了。佩芳也就想起来了,人家高高兴兴地来报信,给人家一个钉子碰了回去,未免有点不对。遂又在房子里嚷道:“你等一等罢,待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哩!别走啊。”

  燕西一听,立刻又高兴起来。因道:“你请便罢,我在这里看报。”

  佩芳漱洗着,换了衣服出来,笑道:“你瞧,闹了这半天,不过是十点钟,你今天有什么事,起来得这样早?”

  燕西笑道:“并不是起得早,乃是昨晚上睡得早,不能不起来。我现在觉得我们之不能起早,并不是生成的习惯,只要睡得早一点,自然可以起早。而且早上起来,精神非常之好,可以作许多事。”

  佩芳道:“你且不要说那个,昨晚上你何以独睡得早呢?”

  燕西道:“昨日为了晚香的事,生了许多感慨,我也不明白什么缘故,灰心到了极点。”

  佩芳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见得不是我心怀妒嫉了。”

  燕西笑道:“不说这个了,你说有话和我商量,有什么话和我商量?”

  佩芳笑道:“难道人家有事关于家庭美术展览会的,你还不知道吗?”

  燕西道:“你不是说到老卫的事吗?我正为了这个问题要来请教。可是刚才你不等我说完,就拦回去了。”

  佩芳道:“这也并没有什么周折,只要找几个会员,写一封介绍信,把他介绍到会里去就是了。他的英文很好的,那会里正缺乏英文人才,介绍他去,正是合适。”

  燕西站将起来,连连鼓掌道:“好极了!好极了!”

  佩芳道:“不过这介绍信,我们却不要出面,最好是用一个第三者写了去,我们就不犯什么嫌疑。不然,让我妹妹知道了,那就前功尽弃。”

  燕西道:“那应该找谁呢?”

  说着,站了起来,就只管在屋子里转圈子。佩芳笑道:“这也用不着急得这个样子,你慢慢地去想人选罢。想得了,再来告诉我,我再给你斟酌斟酌。”

  燕西道:“我马上就去找人,吃午饭的时候,包管事情都齐备了。”

  说毕,转身就走了。佩芳坐在屋子里看了他的后影子,笑着点了点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只见燕西手上拿了一封信,高高兴兴地由外面笑着进来,佩芳笑道:“真快啊!居然把信都写好了。却是谁出名哩?”

  燕西笑道:“最妙不过,我找的就是令妹。我刚才打了一个电话给她,我问会里要不要英文人才?她问我为什么提起这话?我就说我和一个姓卫的朋友打赌,说他对于交际上总不行的,他笑着也承认了。说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要练习练习。我就想起贵会来了,料着他英文还可以对付,我想介绍他到贵会来尽一点义务。她说尽义务自然是欢迎的。我又说我不是会员,不便介绍,请她写一封信。她满口答应了,只要我代写就行了。你说这事有趣没有趣?”

  佩芳笑道:“人家心地光明,自然慨然答应,哪里会想到,我们算计于她哩?”

  燕西笑道:“我们和她撮合山,你倒怎样说我们算计她?”

  佩芳道:“我就觉得一个女子,是作处女到老的好,若是有人劝她结婚,就是劝她上当,所以你说给她作撮合山也是给她上当。”

  燕西笑道:“现在还只有一边肯上当,我还得想法子让他一边上当呢。”

  说着,他就出去打电话给谢玉树,说是介绍成功了,让璧安明日就到会里去。因为这个会里,很有些外交界的人参与,若向外国人方面,要发出一批请柬,先得预备,请卫璧安且先到会。谢玉树得了这个消息,连连说好,当日就转告了卫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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