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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云破月来良人避诰 莺嗔燕咤娇妾屈家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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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芳见燕西犹豫的样子,鼻子里哼着冷笑了一声。燕西想了一想,有主意了。因道:“凡事总得让人家办成了局面,你再来下批评。我刚才说出东城两个字,不过是顶大帽子,至于详细地点,当然还要让我再往下面说。我这说了东城两个字,你就说不对,这样的批评,岂不是有些不对?” 佩芳笑道:“猪八戒收不着妖怪,倒打一耙。我要说你,你倒反驳起我来了。好!这就算我输了。我问你,他住在东城什么地方?” 燕西装出很老实的样子说道:“住在燕儿胡同一百号。” 佩芳看着燕西的面孔,呆滞着,出了一会神,笑道:“你不要胡扯!没有这样一个胡同。一个胡同里,也不能有这样多门牌。” 燕西道:“你并没有到过,你怎能断定没有这些门牌?不但一百号门牌,有二百号的都多着呢。” 佩芳道:“门牌倒说得过去。可是我就没有听见说过有什么燕儿胡同。” 燕西道:“北京城里地方大得很,哪里能处处都知道?我说有,你一定说没有,那有什么法子。” 佩芳道:“燕儿胡同,由哪里过去?” 燕西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实在难一点。我是坐汽车去的,我坐在车子里头,走过那些胡同,我哪里知道?这是很容易的事,你若是有意思要去看看,你就叫汽车夫直接开到燕儿胡同去得了。” 佩芳道:“好,算你随便说都是有理。我再问你,她是怎样一个人?” 燕西道:“不过中等人罢了,没有什么特美之点。” 佩芳道:“你这话有些不对。若是长得没有什么特美之点,你大哥为什么讨她呢?” 燕西道:“不过年轻一点罢了,加上把好衣服一穿,自然不觉怎样坏。” 佩芳点了点头,笑道:“这总算是你一句良心话。我很愿意把她弄回家来,我和她比一比。哼!我要让她比下去了,我就不姓这个吴。” 燕西笑道:“这可不结了。你知道是这么样,你还生什么气?” 佩芳冷笑道:“我生气吗?我才不值得生气呢。她住的那个屋子有多么大?听说设备得很完全,是吗?” 燕西道:“不过是个小四合院子,没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老大,在那里面怎样呆得住?” 佩芳道:“她穿的是些什么衣服?” 燕西道:“她在家里能穿什么好的呢?不过是一件巴黎哔叽的夹袄。” 佩芳道:“她在家里,穿得这样好,也就可以了。她是什么东西出身!还要望穿得太好吗?” 燕西说一句,佩芳驳一句。燕西笑道:“这样子,大嫂子不是问我的话,倒好象和我拌嘴似的,这不很妙吗?” 佩芳笑道:“我和你拌什么嘴?我看得这事太笑话了,忍不住不说两声。” 燕西道:“你说只问我十句,这大概有十句了,你还有什么可问的没有?若要再问,已经在十个问题之外,我可以随便地答复你了。” 佩芳笑道:“那由着你。但是我也不问,请你自己拣可以说的对我说罢。” 燕西道:“我所知道的,都可以说。这又不关我什么事,我何必隐瞒呢?” 于是把大家吃饭说笑的话,略微谈了几句。佩芳在问话之时,自是有谈有笑。现在不问了,专听燕西说,尽管呆着听下去。听下去之时,她不躺着了,坐将起来,右腿架在左腿上,两手相抄,向前一抱着,脸上先是显得很忧愁的样子,慢慢地将鼻子尖耸了两耸,接上有七八粒泪珠滚到胸襟上。 二姨太皱眉对燕西道:“这,全是老七多嘴多舌,惹出来的麻烦。小孩子在家里,总是搬弄是非,让你大嫂这样伤心。” 燕西道:“这是哪里说起?先是大嫂要我说,说完了之后,又怪我多事,这岂不是有意叫我犯罪?” 佩芳道:“这不能怪老七。老七就是不说,我也会慢慢打听出来的。二姨太不要提罢,等我见了母亲,把他找着,当面把这事从长评论评论。” 佩芳口里说着,心里已在盘算,当了二姨太的面,是不能反对人纳妾的。于是将脸正了一正,说道:“二姨太,你不知道。我是三十快到的人,决不会吃什么醋,而且与其让他在外面胡闹,不如让他再讨一个人。但是你要讨人,要对父母回明,拣一个好好的人才,讨了回来,多少也可以帮我一点忙,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二姨太道:“大少奶这话很是。与其让老大在外终日胡闹,不如让他讨一个人。但是这件事总应该先通知家里一声,不当那样偷偷摸摸的。这话说明了,我想你是不会反对的。” 佩芳坐了不作声,垂了一会泪。燕西面上虽然笑嘻嘻的,心里可就想着,今天这一场大祸,惹得不小。搭讪着一掀门帘,向天上看了一看太阳就溜走了。 这里佩芳心里是一万分委屈,走回房去,想了又哭,哭了又想。蒋妈一看情形和平常不同,便走到金太太屋里去报告。说道:“太太,你去瞧瞧罢。我们少奶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受了委屈,今天哭了大半天。我看那样子,很生气似的,我又不敢问。” 金太太道:“她这一向子总是和老大闹别扭。” 道之、慧厂都坐在屋子里,道之听了对慧厂微笑了一笑。金太太看见,笑道:“正是的,你两口子,也是闹别扭,现在怎么样了?” 慧厂道:“他是屡次和我生气,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金太太一面起身,一面说道:“我暂且不问你的事,我先看看那个去。” 于是跟着蒋妈一路到佩芳院子里来。恰好一转走廊,顶头就碰到了凤举,金太太一把将他抓住说:“你哪里来?驾忙得很啦。你的妇人快要死去了,你还不去看看。” 凤举突然听到了这句话,倒吓了一跳,问道:“那为什么?真的吗?” 金太太见他真吓着了,就乘此机会要把他拉住,因正色说道:“我哪里知道?你和我去看看就明白了。” 凤举到了此时,不由得不跟着母亲走,一面说话,一面就在金太太前面走去。佩芳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正在垂泪,听到外面有脚步响,隔着玻璃窗子向外一看,连忙倒退一步,面向里横躺在床上。金太太和凤举走了进来,便问道:“佩芳你怎么样了?不舒服吗?” 佩芳躺着,半晌不作声。金太太走上前,将她推了一推,问道:“怎么样?睡着了吗?” 佩芳翻了一个身,慢慢用手撑着身体,坐将起来,说道:“妈来了。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凤举见她满脸憔悴可怜,不由动了爱惜之念,便道:“我们请大夫来瞧瞧罢。” 佩芳对凤举一望,身子站了起来,冷笑道:“原来是大爷回来了。你大驾忙得很啦。谁是我们?谁是你们?刚才大爷是和我说话吗?” 凤举虽被她抢白了几句,一来见她哭泣着,二来母亲在当面,也就完全忍耐,不说什么。金太太也就脸一板道:“不是我当着你媳妇的面,扫灭你的威风,你这一阵子,实在闹得不成话。” 凤举陪着笑道:“不过没有在家住,闹了什么呢?” 佩芳用手向凤举一指道:“你这话只好冤母亲,你还能冤别人吗?姨太太讨了,公馆也赁好了,汽车也买了,样样都有了,还说没有闹什么?你不回来,都不要紧,十年八年,甚至干一辈子不回来,也没有谁来管你。只是你不能把我就如此丢开,我们得好好地来谈判一谈判。你以为天下女子,只要你有钱有势,就可以随便蹂躏吗?有汽车洋房就可以被你当玩物吗?你不要我,我还不要你呢!凭着母亲当面,我们一块儿上医院去,把肚子里这东西打下来。然后我们无挂无碍地办交涉。” 凤举的脾气,向来不能忍耐的。佩芳这样指着他骂,他怎样肯含糊过去?而且母亲在当面,若是就这样容下去,未免面子很难看。就说道:“你这种说法,是人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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