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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玉趾暗来会心情脉脉 高轩乍过握手话绵绵(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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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珠微微将身子一扭,瞟了她一眼,依然坐着不动。但是过了五分钟,秀珠悄悄地就离开座走了。她走出来,先到润之那里来坐。润之笑道:“老七刚才在这里。去听书去了,你没见他吗?” 秀珠道:“没见着。” 润之道:“这时候,他大概在书房里哩。” 秀珠笑道:“我不要会他。” 坐了一会儿,却向玉芬这边来。这屋子里的男女主人翁,全不在这儿。秋香道:“白小姐,七爷在家呢,你会见他了吗?” 秀珠听了她这话,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要胡说!小孩子倒这样快嘴快舌的。” 秋香道:“这是实话,七爷刚才在这找你呢。” 秀珠道:“我不和你说了。” 说毕,抽身就走了。她走出来,顺着长廊走,走尽了头,这里已是燕西的书房了。迎面呛了一口风,不觉咳嗽起来。这些时候,燕西因父母追问得厉害,就说落花胡同那个诗社,已经取消了。在家住的时候较多,今晚上因为混得不早了,也就懒于出门。找了一本小说,躺在床上看。 这时,忽听得外面有女子的咳嗽声,似乎是秀珠的声音,便问了一声是谁。秀珠答道:“是我,七爷今天在家吗?难得呀。” 燕西听着,掷了书本便迎了出来。笑道:“请在我这里面坐坐,如何?” 秀珠道:“我是坐久了,出来散步散步,我还要听书去呢。” 燕西道:“那个书有什么听头?我这里正沏了一壶好茶,坐着谈谈罢。” 秀珠一面走着,一面说道:“好久没到贵书房了,倒要参观参观。” 秀珠坐下,燕西便要去捺桌边的电铃,秀珠瞧着他微笑,站起来连忙用手按住他的手,问道:“这是为什么?” 大家复又坐下。燕西道:“我叫听差来,预备些点心给你吃。” 秀珠眼皮一撩,笑道:“你就是这样,芝麻点大的事,就要闹得满城风雨。我坐一会儿就走,又要吃什么点心?” 燕西道:“贵客光临,难道就这样冷冷淡淡地招待吗?” 秀珠道:“冷淡不冷淡,不在乎这种假做作上做出来,那要看各人心里怎样?” 燕西道:“就以各人心里而论,那也不算坏。” 秀珠道:“哼!你不要说那话罢,把我们当小孩子吗?” 燕西笑道:“好一会子,闹一会子,也就和小孩子差不多。把你当小孩子,还不是正恰当吗?小孩子多半是天真烂漫的,把你比小孩子,就是说你天真烂漫,那还不好吗?” 秀珠道:“少要瞎扯罢,我倒是有一件事要来和你商量。” 燕西听到她说,有一件事要来商量,心里倒跳了几跳,便问道:“有什么事呢?只要办得到,我无不从命。” 秀珠道:“这是极容易办的事,怎样办不到?可有一层,就怕你不肯办。” 燕西道:“既然容易办,我为什么不肯?这话很奇了。” 秀珠笑道:“不但是容易办,而且与你有极大的利益。不过你对于我,近来是不同了。我说的这话,怕你就未必肯依?” 燕西本坐靠近书架的一张沙发椅上,于是顺手掏了一本书,带翻着带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呢?你且说出来,咱们商量商量。” 秀珠笑道:“看你这样子就不十分诚恳,我还说什么呢?” 燕西道:“你现在也学得这种样子,一句平常的话,倒要做古文似的,闹这么些个起承转合。” 秀珠笑道:“我问你,记得是什么日子了吗?七月可快完了。” 燕西被她这一句话触动了灵机,不由恍然大悟。笑道:“是了,是了,难得你记得,究竟咱们非泛泛之交。” 于是左腿架在右腿上,尽管摇曳,笑道:“请问,你要怎么样办呢?” 秀珠道:“怎样办呢?还得问着你呀。” 燕西道:“怎样问着我呢?据我说,我是谁也不敢惊动,免得老人家知道,又要说话。” 秀珠道:“不过你们约着几个人,私下热闹热闹,又不大张旗鼓地闹,有谁知道呢?” 燕西站起来,对着秀珠连作几个揖,笑道:“我不管你怎样办,我这里先道谢了。” 这个揖作下去,恰好是阿囡送了一碗麦粉莲子粥进来,倒弄得燕西不好意思。秀珠倒很不在乎,笑着问道:“阿囡,七爷是八月初二的生日,你知道吗?” 阿囡道:“是呀!日子快到了,我可忘了哩。” 秀珠道:“我刚才对他说,要替他做生日,怎样做还没有说出来,他倒先谢谢了。” 阿囡道:“到了那天,一定给七爷拜寿的,七爷怎样请我们呢?” 燕西道:“你还没有说送礼,倒先要我请你。” 阿囡道:“好罢,明天我就会商量出送礼的法子来,只看七爷怎样请得了。我还有事,明天再说罢。” 说毕,转身就走了。 燕西笑道:“这孩子很机灵。你看她话也不肯多说两句,马上就走了。” 秀珠笑道:“你说什么,我也要走了。” 燕西道:“多坐一会儿罢,难得你来的。” 秀珠道:“你府上,我倒是常来,不过难得你在家罢了。” 燕西道:“不管谁是难得的,反正总有一个人是难得相会。既然难得,就应该多谈一会儿了。” 秀珠道:“让我去罢。坐得久了,回头又让他们拿我开玩笑。” 燕西笑道:“既然怕人开玩笑,为什么又到我这里来?” 秀珠道:“我原不敢来惊动,免得耽搁了你用功。我是走这里经过的呢,我要听说书去。” 燕西道:“那种书,全谈的是一些佳人才子后花园私订终身的事,有什么意味?倒不如我们找些有趣的事谈谈,还好得多。” 秀珠来了这久,也没有喝茶,这时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 燕西连忙按着她的手道:“冰凉的了,喝了你会肚痛。我这碗麦粉粥很热,找一个碗来,给你分着喝罢。” 秀珠道:“算了罢,这一点东西,还两人分着吃。” 燕西笑道:“这也不充饥,也不解渴,只吃着好玩罢了。” 说着,找了一个四方瓷斗,就把麦粉粥倒给里面,秀珠一摔手道:“真是孩子脾气,我不和你胡缠了。” 说毕,起身便走。燕西要来拦阻,已不及了。 这一天晚上说书,闹到一点钟,方才散场。因为夜已深了,玉芬不让秀珠回家,就留住了她。润之这边有空床,送她到这边来住。秀珠睡的地方,是润之隔壁二间屋。她因为和敏之闲谈,到了三点才睡觉,所以到了上午十点钟,依然未醒。燕西吃过早上的点心,要出门了。便重新到润之这边儿来,问敏之明日是不是决心到冷家去?走来了,在廊檐底下,隔了纱窗就嚷起来道:“五姐五姐!” 润之道:“别嚷,她睡了还没醒哩。有话回头再说罢,而且还有……” 燕西一掀帘子进来,说道:“我不必问她了。我就是那么说,明天下午两点钟……” 润之连连对他摇手,眼睛。用手对屋子里连指了几指,低低说道:“密斯白在那里睡着呢。” 燕西道:“她怎样在这里睡?昨天晚上没回去吗?” 润之道:“昨天晚上,她和五姐谈到三点才睡。” 燕西问道:“她说些什么?提到我了吗?” 润之道:“提你做什么,她们说的是美国的事,你走罢。你的话,我明白了。回头我对五姐说就是了。” 燕西听说,这就走了。他又穿的是一双皮鞋,走着是吱咯吱咯一路地响着。 到了这天下午,燕西借了一点事故,找了冷太太说话。因笑道:“我五家姐明天是要到这里来的。她说了,要来看看伯母。” 冷太太道:“呵唷!那还了得,我们怕是招待不周呢。” 燕西道:“我那五家姐,她是很随便的人,倒不用着客气。” 燕西虽然这样说了,冷太太哪里肯随便?自即日起,叫韩观久和韩妈,将客厅、院子就收拾起来,客厅里桌上换了新桌布,花瓶里也插了鲜花,又把壁上几轴画取消,把家里所藏的古画,重新换了两轴,并且找几样陈设品添在客厅里。韩妈忙得浑身是汗,因说道:“像这个样子待客,那真够瞧的了。” 冷太太道:“你知道什么?人家才真是千金小姐啦。况且她又出过洋,什么大世面没有见过。若到咱们家里来,看见咱们家里是乌七八糟的,不让人家笑话吗?我就死好面子,不能让人家瞧我不起。你嫌累,她来了,总有你的好处。我先说在这里等着,你信不信?” 韩妈笑道:“我倒不是嫌累。我想往后咱们都认识了,大家常来常往,要是这样临时抱佛脚地拾掇屋子,可真有些来不及。” 冷太太道:“你说梦话呢,他们富贵人家,哪里会和我们常来常往?也不过高起兴来,偶然来一两趟罢了。你倒指望着人家,把咱们这儿当大路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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