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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随手显功夫茶寮较力 细心分解数草地挥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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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竞以为姑娘的性情高傲,她听不得人家说她不行。姑娘这样发一阵子气,也就算了的,没有去理会。这个时候,姑姑已经恢复了女子的装束,走出庙来,看见那个聋和尚,在扫落叶。地下扫光一片,已经扫到山门下去了。她知道这和尚是龙岩一个高足,果然有赵佗子这样一个人,他必然知道。因走上前,对他笑了一笑,在地下用脚涂了一个赵字,又用手反过去指了一指背上。聋和尚笑道:“哦,姑娘,你问的是赵佗子吗?刚才还跟了人在前面菜园里张望,走去还不远哩。” 振华就比着手势,问赵佗子家住在什么地方,比了半天,才把事情问出来了。他说:赵佗子住在四喜巷,他带着做外科郎中,门口有一块大膏药牌子的,那就是他家。 振华听了这话,记在心里,顺着路就找到四喜巷来。过了两处人家,果然有一家大门口,悬着一块长牌,上面画一个葫芦,底下画了三张添黑的大膏药。振华一想:这就是了,于是走了进去。便问道:“这里是赵家吗?”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看他那样子,果然是个高出于顶的佗背。因为背一佗,头一缩,人就只有三尺来长。而且两只腿走起路来,迈不开一尺,活现是个残废人。他那脸上,有许多皱纹,很觉得苍老。鼻子下两条清水鼻涕,向下直流。他举起衫袖,横着在鼻子底下一拖,却笑道:“姑娘,买膏药吗?” 振华将嘴一鼓道:“不买!” 赵佗子道:“是请郎中看病吗?” 振华道:“不是!” 赵佗子见振华的脸色,非常的严厉,说起话来,又有几分负气的神气,就猜了个五六成。不过看她是个姑娘,还不十分留意,便向前一步道:“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我就是赵佗子。” 振华笑道:“你就是赵老板,久仰了。我听到龙岩师说,赵老板本领高强,特意前来请教。” 赵佗子笑道:“龙岩师,那是说了好玩的。我有什么本领?姑娘听错了。既是自己人,请到里面喝茶,叫贱内出来奉陪。” 振华道:“我不找你们老板姑娘,我就是要找你。” 赵佗子笑道:“我并没有在哪里得罪过姑娘,何以姑娘要和我为难?” 振华道:“你说不曾和我们为难,刚才你为什么跟一个人跟到夕照寺去?” 赵佗子这才明白,原来她就是柴竞一路。因道:“不错,是有那一件事。因为我的把兄弟马耀庭,他对我说,上江来了一个姓柴的,不讲江湖上的义气,而且在茶楼上卖弄本领。我想这个人,能在南京如此作为,当然是了不得的人。因此私下跟着他走,看他是哪一路的弟兄们。一直跟到夕照寺,我才知道是自己一家人。自笑了一阵,就回家来了。这一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对不住大姑娘,何以姑娘要和我较量?” 振华道:“龙岩师当着许多人面前,说我们兄妹,不是你的对手。我不服这一句话,要来比一比。” 赵佗子本不是极有涵养的人,振华姑娘又逼得十分厉害,不给他一点面子。便笑道:“既然要比试,我也辞不了。好在跌了一跤就爬起来,那也不算什么。不过小店地方窄小,不是比试之地。” 振华道:“龙潭虎穴,我都敢去的!就请赵老板指定一个地方。” 赵佗子一想,这位姑娘是这样任性,未必就有多大本领。我若把她打倒,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人家必定疑惑是我欺侮她。我就指定在清凉山上比试,靠近了夕照寺,那里有龙岩和尚出来作证,就不怕人说我欺侮她了。于是答应她道:“就是清凉山罢,姑娘请先行,立刻我就跟了来。我们还是带家伙,还是空手?” 振华一掉头道:“随便?” 这两个字说完,她已经离开了赵佗子膏药店。 她料到赵佗子必然带家伙来的,一口气跑到夕照寺,就走到自己另住的那个屋子里去,将自己惯用的那一柄大环刀抽了出来,一看院内无人,也不由大门出去,只一跳,跳上了配殿的屋顶,就向后山而去。恰好柴竞在厕所里大解出来,猛然看见一个人影,如抛梭一般,由里面抛出墙外。不由得暗叫一声奇怪,也来不及声张,马上跟在后面,追将出去。一直追过一重山岗子,这才看清前面是振华姑娘。料得她必有原故的,且不去惊动她,且隐藏在一丛矮树丛里,看她作什么。这里是一片草地,正好是角力之处,只见她将一把刀向土里一插,然后转着身四处一望。柴竞藏在矮树丛里,那目光也就跟着振华的目光四处转。不一会儿工夫,只见一个人远远的走来。走得近了,见他的背,堆起得很高,不用提,这一定就是那位赵佗子了。赵佗子走到振华面前,见她带了刀,就拱一拱手道:“因为姑娘说随便,所以不曾带家伙。” 振华在地下将刀一拔,向身后一丢,抛有几丈远。冷笑道:“笑话,我从来不知道占便宜,只凭本事比较。” 赵佗子道:“那么姑娘相让一点。” 说时,站着,朝振华一抱拳。这个意思,是让先打过去。 柴竞幼时所从的教师很多,少林地当两门,都有些根底。他看那赵佗子虽然身体矮小,他抱拳站住,臂如环月,身子微斜,不当敌手的正面。两只脚是个丁字式,但是很稳。他们内行一看就知,这是不取攻势的打法。再看赵佗子脸上带一点笑容,神气非常镇静。柴竞明白,他一定是武当派。武当派的拳,自己站稳,不去打人,人打过来,讲究合着金木水火土,实行“进”、“退”、“顾”、“盼”、“定”,你打得缓,他可以左右腾挪,躲了过去。你打得猛,他就借着你扑来的势子,闪开之后,取巧加增你一点力量,让你直扑过去。或者等你的力尽了,轻轻的要害上点你一下,你就要受伤。武当派的拳法,总而言之,对自己是“定”,对人家是“巧”,现在赵佗子就是那一种神气了。 振华姑娘的武术,本是家学渊源,一个少林武当派之分,决计没有见了面不认识的。所以赵佗子只一比势,她就知道不是同门,而且看他那样沉着,决计是个劲敌。她平常虽然任性作事,一到了动手,却自自然然的会精细起来。这时她按照规矩,右手伸开巴掌,握住了左手的拳头,只道了一声请,就伸手向赵佗子打去。振华两脚微蹲,人矮下去了七八寸,那左手的拳藏在怀里,右手的拳平伸出去之后,前肘向上翻,那正是要打赵佗子的脸门。这种打法,是很幼稚的,而且也太猛,赵佗子并不留心,只将左手微微一拨。柴竞在草丛里,不由捏一把汗,以为师妹如何这样粗心。这时振华的左边空着,赵佗子要在那里下手,只这一合,就要吃亏。殊不知振华并不是去打人,她探一探,赵佗子是不是真正的武当派,又看他的功夫如何,所以她的去势虽然猛,但是脚跟站得很稳。不等赵佗子左拳拨上来,右手早已抽回,高高的举过了头,这左手却伸开二指,由下向上挑,直点赵佗子的人中穴。这个时候,赵佗子果照柴竞的想法,出了右手,要打振华的肩穴,振华的手,恰好由他的胳膊下,缩了过去,肩是偏过了。赵佗子因为神志很定,眼法也快,要去打人,万来不及,便缩手回到半路,要来斩振华的手脉。振华是提防了的,向后略退。赵佗子原也是个虚势,同时也倒退了一步,退出三尺来远。 柴竞先是替振华着急,及至两人未曾交手,就向后一退,谁不打着谁,就不由得暗暗地喝了一声彩。后来两人一比手势,又打在一处了,赵佗子是处处让振华打进,然后再凑空子还她的手。振华偏是不怕,总是取攻势,但是她攻出来,没有不变着手的,分明是上部,到了半中间,就改为打下部了,因为赵馆子加倍的小心,决不肯轻易打出。约莫打了有半个时辰,振华举起右拳,向赵佗子顶门,便扑了过去。赵佗子见她来势凶猛,恐怕又是欲擒故纵,不敢讨她的便宜,把头一低,却要去打振华的乳部。振华却并不是去打他,借了这个势子,用一个燕子穿云式,双足一顿,架空而去,由他头上平着身躯直跳了过去。赵佗子万不料她是如此的打法,事前一点也没有预备,待要转过身来对敌,振华左脚已落地。她并不要转身的功夫,右脚反着一踢,不偏不歪,踢在赵佗子的那佗峰上。赵佗子站立不住,向前一窜,便扑在草地上。柴竞知道振华这样,是有心闹着好玩,连赵佗子那样稳重,都免不了中她的计,又实在可以佩服。振华回转身来,心里不免一惊。原来赵佗子扑到的地方,正是振华先前掷出去的刀的所在。赵佗子若拿了刀来,便必是拚命相扑,以报这一脚之仇。因此跳上前去,便想一脚踏住赵佗子。柴竞不由失口哎呀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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