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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凉夜斗凉山戏玩老辈 客途听客话义救寒儒(1)


  柴竞不解所谓,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投来的什么信吗?”

  张道人道:“当然是,我们拆开来看看,这里面究竟说的是些什么?”

  于是忙着将那纸包拆开,纸不很大,上面只写了九个大字:今夜子刻到清凉山候驾。张道人哈哈一笑道:“妙极了,这个所在,是一个可以放手打架的地方,但不知道他是许多人,还是一个人?他若人多,你不妨去看热闹;他若人少,我们去两个人,他还要疑我们两个打一个呢?”

  柴竞道:“那要什么紧,我远远的站着就是了。”

  张道人道:“那也好,若是遇到了割你纽绊的人,你揪住了他,可以和他比一个高下了。”

  当时二人装着没事一般。到了半夜,张道人脱了他那道袍,先换了一条又短又黑的大脚裤,裤下露出膝盖下的大半截腿,将裹脚肚来捆扎紧了。上身穿了四周纽扣,缚住身子的紧身衣,外加一件软皮背心。这个衣服,就是夜行衣服了,裤脚很大,是为了大小便;浑身纽扣,是让衣服紧贴着皮肤,然后动手利便;那件皮背心,犹如一件软甲,保护胸前身后,可以抵抗兵器。柴竞是个武术家,自然知道,不过张道人衣包裹,早预备了这样东西,倒是未曾料及。他原来有一根铁拐杖,是系着酒葫芦的,这时把酒葫芦解了,又在衣包里取两柄鬼头小刀,长不过五寸,插在裹脚肚里面。柴竞在旁看了,笑道:“师伯既带了夜行衣,何以没有预备一个百宝囊?”

  张道人道:“我也带来了,不过今夜用不着它。既是要和人比武,就不须用暗器伤人;人家就是用暗器来伤我,靠我早年一二十年苦功,他也未必办得到。”

  柴竞点头称是,他是没有夜行衣的,只穿了短装,拿了一根板腰带,将腰束得紧紧的。原带了一把护身刀,就倒插在背后腰带眼里。两个人结束停当,轻轻的开了房门,站到天井里周围一望,各房间里沉寂寂的,只有一点鼾呼声。于是两个人轻轻一耸,跳上房头。

  江南的房屋,不像北方,屋脊很陡,而且房上的瓦,又薄又小,就是这样叠起来的,并不曾有灰泥砌住。凡是在北方能飞檐走壁的武术家,到了南方,都不敢尝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房上的瓦,踹得像放爆竹似的响。鼓儿词上的侠客强盗,动不动就上房,那都因为说平书的先生是北方人,只知道北方的屋顶,泥上铺瓦,高不二丈,又矮又平又稳,可以在上面飞跑,南方的情形,可大大不同的,不过张道人武功很深,柴竞又原来是习轻功的人,所以跳上了房,站得很稳,也不曾碎一层瓦。此时街上,已无行人,两人跳平房来只拣僻静的地方走。走到城墙脚下,张道人忽然嗳呀一声,说道:“这是我大意了,那个百宝囊未曾带来,一根绳子没有,你爬得进城去吗?”

  柴竞笑道:“不要紧,这城墙上还有许多砖眼,慢慢的找脚步,总可以爬得上去。”

  张道人道:“也好,让我先上去。若是上面有什么野藤,吊一根下来,那就更容易了。”

  说时,沿了城墙,四周去找。只见一根青藤,由墙上垂下来有一丈多长。离这藤下面一丈多。城墙砖缝里,向外长着一丛野树。他于是退了两步,起一个势子向上一耸,就跳得站在那丛树上。身子贴着靠了墙,两手张开,斜向上举,将墙扶住了。停了一停,身子复向上一耸,右手捞住了藤,两腿向上,人头朝下,成了一个燕子掠水式,右手斜向下插,撑住了城墙,身子腾空跃起有二丈多高。就在这个时候,已靠近墙的缺口,脚只一勾,人已在城墙上,身子一转,便腾出了左手,抱住城墙垛子。柴竞在城墙下面,只看见张道人凭空两耸,一个影子,悠然上升,不由得暗暗的喝了一声彩。自己哪里有这样本事,若是硬爬,未免现得太笨了。正在这里凝想,张道人在城墙上说话了。他道:“好极了,我在城墙上摸到一大把野藤,把这个垂下来,你就可以抓住,好慢慢的上来了。”

  柴竞走到墙脚下,果然见一条粗藤,垂在头上飘荡。因此一手捞住,一手扶着城墙,借着青藤的一点力量,一步一步,爬上城去。这样到了城上,一点也不觉得费力。站在城上向里一看,面前一道山影,隐约可辨,那正是清凉山了。二人寻着下城的台阶,就飞向清凉山而去。

  到了清凉山,那刚刚残缺的月亮,已东升有儿丈高。一片昏黄亮光,照得全山的秋草,越发毛蓬蓬的。草里的矮树,一个一个的黑影子,在风里颤动。脚下踏着草,只觉一阵凉气袭人,原来是风露很深,把草都湿透了。柴竞道:“天气……”

  一个凉字未曾说出口来,只见张道人举起铁拐,向风一迎,口里说道:“来得好!”

  同时,在张道人当面,有一个人影,随着一道白光,上下飞跃。那白光飞跃的快法,简直没法可以形容,柴竞看见就知道那是一个舞剑的人,和张道人交手了。那白光时而高,时而低,同时,看到张道人那根铁拐,常常在白光里搅扰,所以现出一道黑影。这黑影有时看不见的,却听见一阵呼呼之声,似乎是有风在远处吹着响一般。两下总斗了半个时辰,一片风声,和一道白光不曾间断。那边的人未曾开口,张道人也不声张,只是闷着声音儿打。柴竞站在一边,只笼了衫袖,呆呆的向下看。忽然一阵脚步响,只见张道人身子,向后倒跌一下,离开白光有一丈多远。柴竞身上的三万六千毫毛孔,不由得齐齐的伸张着,向外冒出一阵热汗。他心里以为是张道人败了,谁知那白光一收,接上有一个人喊道:“呔,出家人慈悲为本,不能下这个毒着!”

  说时,张道人已窜上前去,只听见叮当一声响,兵器相撞。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柴竞心里,大疑惑之下:何以双方打架打到半中间,却会笑将起来?正在犹豫之际,忽听见张道人也说道:“莫不是朱家老弟,何以这样和我玩笑起来?”

  那人哈哈笑道:“到了现在,才让你知道是我!”

  柴亮一听那口音,正是师傅朱怀亮来了,笼着在衫袖里的两只手,这才放下。两手犹如经过水洗了一般,衫袖里汗湿了一大片。但是在这个当儿,千万料不到师傅会来了。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走上前叫了几声师傅。在黑影之下,只见有一个人在朱怀亮身后一闪。朱怀亮也穿的是一套短装,那柄剑已插入鞘内,将剑悬在腰带上。他后面站的那人,虽然一样短装,在月光下看得明白,他蓄了满头的头发,发髻挽在顶心,似乎也是一个道人。朱张的朋友,洪杨一系很多,就是有蓄头发的人,那也并不算奇,所以并不觉得是怪事。朱怀亮道:“我来给二位引见引见,你二位不是要见那位梁大哥吗?这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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