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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门有贵人车花登上第 市成君子国纸做洪灾(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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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春波道:“到时候再说吧,等王玉铃从天津回来,你再来约我听戏去吧。” 杨朗轩见事情有了结果,自是欢喜而去。 柳春波虽然给他白帮了一阵子忙,倒也不放在心上。可是那马尚廉给杨朗轩登了一条稿子,心里觉得非常有功,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柳春波,问他能不能弄上一个包厢听戏,柳春波被催不过,只得亲自到马尚廉家里去告诉他,说是魏忠常现在不做后台经理,这包厢办不到,不过要找散座儿听戏,那是不成问题。你哪一天要听戏,先给我一个电话,我就可以给你办。说到这里,那位马太太从里面屋子里出来了。看见柳春波,笑道:“柳先生我正要打电话找你呢。” 柳春波道:“有什么事找我吗?” 马太太道:“我们老七,很惦记你,请你去和她谈一谈。” 柳春波道:“哪个老七,是我认识的吗?” 马太太道:“怎样不认识?您真是善忘啊,上次到这儿来,您不是和她谈了半天吗?” 如此一说,柳春波明白了,原来是小鸭子,开始做生意了。便道:“哦!她上了捐,在哪一家,叫什么名字呢?” 马太太道:“叫美珠,在梅花院。她说,愿意见你一见呢。” 柳春波当了马尚廉的面不便答应这一句话,却笑道:“我有工夫再去看她罢,看她换了一个什么样子,我倒是愿意的。” 说了几句话,就把这话扯开了。 但是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就起了一个念头,她居然当妓女了,我得去看看她。因之当天晚上,他就和朋友胡六平,一块儿到梅花院去看小鸭子。这个时候,也不过七点多钟,一走到大门口,就见一辆蓝色大汽车,漆得光滑油亮,在大门口横着。这个胡六平,是新闻界的外勤记者,他对于各要人的汽车号码,倒是记得烂熟,他一看这汽车的号码是九一四,便摇了一摇头道,啊!这里有阔人啊。柳春波道:“是谁的车子?” 胡六平道:“这车子我认得,是乐逸荪自用的车子,他是花钱大手笔,花钱可不怕多的。有他在这里,不但是招呼的姑娘要发财,满院子的姑娘,都要占一个小光的。” 柳春波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进去吧。” 胡六平道:“那要什么紧,我们各逛各的,他管得着吗?” 柳春波道:“我们一直就进去找老七,省得瞎撞。” 于是二人走了进去,就告诉龟奴,是找美珠的。那龟奴将胡柳二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向北屋子里昂头嚷了一声七小姐。在这一个声中,上面一掀帘子,美珠出来了。柳春波一看,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绛色苏绣的旗袍,耳朵上坠着一对钻石环子,走起来,一晃一动晶光闪闪的。底下穿了一双白缎绣花高跟鞋,一点斑迹也没有。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不料就是这几日的工夫,小鸭子穿得这样华贵。本来这孩子长得还清秀,现在将绸缎一包裹起来,越发好看。她当时走了出来,一见是柳春波,就微微一笑道:“是柳老爷。想不到的。” 那院子里站的龟奴,一见是姑娘的熟人,连忙就打起一间屋子的帘子,让柳春波和胡六平一块儿进去,一进门,胡六平先哈哈笑起来。早有一个姑娘,迎上前来说话,他拉了胡六平的手道:“有两个礼拜不见了,忙啊?进门来,还不肯作声,若是不让到这屋子里来,我还不知道你来了呢。” 胡六平道:“你只怪你们这门口的人不好,我进来了,为什么还不认得?” 说到这里,美珠已经跟了进来,便问那姑娘道:“四阿姐,是熟客人吗?” 那姑娘答应是。她于是回转头来对柳春波道:“那么好极了,在这里坐吧。” 柳春波笑道:“我是有一个人带信给我,我特意来看你的。” 美珠道:“谢谢!我那屋子里,乐总裁在那里躺着,待一会子,请你到我那边去坐。” 说着点了点头,竟自去了。 这胡六平倒和这位四姑娘谈得入港,一问起来,原来他们是老朋友。最近胡六平事情忙,踪迹就疏了,这姑娘名叫花意,倒也是上中等的人物。她因为胡六平心情淡了,不能不殷勤些,以便坠欢重拾,所以坐在一处,谈得很好。可是美珠一去之后,永不见来。也不见有人送瓜子烟卷来。柳春波心里很奇怪,姑娘做生意有这么不在乎的吗?一来今日的美珠,还是前几天的小鸭子。二来是你请我来捧场的,又不是我自己要来。三来你是刚挂牌子的姑娘,不能搭这样的大架子。心里这样想着,未免生气。这花意似乎看出柳春波不耐烦的情形来了,便问道:“柳老爷你是新招呼老七的吗?” 柳春波道:“我没有招呼她。她没有上捐的时候,我就认识,今天是特意来看看她的。” 花意微笑道:“她很红啊。这几天连客也不见,除非是熟人。指明了招呼她,她才见一见。” 柳春波对胡六平笑道:“我原来打算花两块钱,看一看她的新屋子,这样子,这两块钱可以省了。我就先走,你在这里多坐会儿吧。” 胡六平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柳春波道:“她以为我是陪你来的呢,决不会怪老四不留住我的。” 说毕,一掀门帘子,竟己走了。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美珠却来了。因不见柳春波,便问花意道:“那位柳老爷呢?” 胡六平插嘴道:“他有事先走了。” 美珠一看桌上,只有一副瓜果碟,一个烟卷筒子,料是自己那边没有送来。便道:“我真该打,一进屋子,乐总裁就把我缠住,我忘记对他们说,他们就不理会。这位柳老爷我早就认识的,得罪了人家,真是难为情。明天胡老爷见着了他,请你替我说一声。” 胡六平见她一陪笑脸,也不禁为之软化。便道:“不要紧的,我明天对他说一声吧。” 美珠点了点头笑道:“谢谢,再会吧。” 说毕,她又走了。 她走进自己屋子,那位乐总裁,正和一个五十附近的鸨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笑话。美珠进来,乐总裁笑道:“来了小白脸子的客吗?怎么去了这样久?” 美珠见乐总裁伸开了两腿,躺在沙发椅上,便一扭身子,来坐在他大腿上。一鼓嘴道:“是一个朋友,你冤枉人。” 鸨母道:“实在是个朋友。老七,他走了没有?” 美珠道:“他在花意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他就走了。我本想去敷衍他几句的,他倒不等我。走了活该!” 鸨母道:“报馆里的人敷衍敷衍他吧。” 乐总裁笑道:“你们也怕报馆里的人吗?这个人是办大报的,是办小报的?” 鸨母道:“我们哪里知道。” 乐总裁笑道:“你怎么不知道?你的叉杆,不也是个办报的吗?” 捣母一扭头笑道:“没有的。” 乐总裁道:“你们是让小报馆骂苦了,我是让大报馆骂苦了。总而言之,办报的没有一个好人。将来他们有一天犯在我的手上,我非揍他们一两个不可。” 美珠将一个手指头,扒着乐总裁的脸道:“亏你好意思说,吃这样的飞醋。今天我不出这个房门子,你看好不好?” 乐总裁道:“那自然是好。我今天也不出房门一步,你看好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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