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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四壁鼓吹同欣加冕日 一堂椅案不是读书天(2)


  郑蓉卿接了钱,对贝抱和一鞠躬。贝抱和摇头道:“不成,不不不成。那是小子行的礼,姑娘们不应该那样行礼。”

  说时,把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胸脯之下,肚皮之上,擦了几擦,说道:“要这样的才对呢。”

  郑蓉卿见贝抱和要他学女子作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不会。”

  贝抱和道:“你不会,在台上怎么会的?”

  郑蓉卿道:“你这是成心。”

  贝抱和道:“我是成心啦。你不要那样,以后见了面,谁也别理谁,咱们就不算朋友了。”

  郑蓉卿撅着嘴道:“你怎样单跟我一个人捣乱?”

  贝抱和对汪莲卿道:“他这是说你啦,你就先做一个样子给他看一看。”

  汪莲卿比郑蓉卿更是脸嫩,臊得低着头,扭转身子去。贝抱和道:“得!你们都不给我面子,我走了。”

  说着,在壁上帽钉子上取下帽子,就装出要走的样子。汪莲卿以为他真要走呢,一把将他扯住。说道:“你别生气呀,我这里先给你谢谢。”

  说时,把头偏到一边,不望着人,学着女子行礼的样子,对贝抱和作了一个揖,说道:“这还不成吗?”

  贝抱和笑着对郑蓉卿道:“怎么样?人家做在你头里了。”

  郑蓉卿执拗不过,只得照样给他行了个女子礼。这一下,乐得贝抱和要飞起来。大家都落了魂一般,哄堂大笑。因为贝抱和实在醉了,不能走了,让他一人雇车回家。文勤学程祖颐,分头送郑汪二人回去。明秋谷今天晚上,总算福气好,白吃白喝白乐了一阵。自己也觉着这样干干净净的走了,有些不客气,便对文勤学道:“明后天我到水平园去找你。”

  回头又拍着郑蓉卿的肩膀道:“你是什么戏拿手?我明天烦你一出戏。”

  接上又问汪莲卿道:“你呢?”

  程祖颐道:“小寅子是《汾河湾》好,小龙儿是《玉堂春》好。”

  明秋谷道:“好,我就烦这两出戏。”

  程祖颐道:“明先生说定,是哪一天。若是约好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到的。”

  明秋谷道:“明天后天我有一点儿事,过了这两天,哪一天都成。”

  程祖颐道:“今天礼拜一,干脆是礼拜四罢。”

  明秋谷毫不考虑,一口气便答应了。其实他随口一句话,作一个顺水人情,人家真把他这话当一桩事,却出于他意料以外。

  到了礼拜二,正是梅又芳宣告就职之期,这些捧梅的人,衣冠齐楚,大家齐到润音楼去,参与盛会。所有下场门,楼上三个包厢,都是任黄华包了。他朋友里面的殷小石金大鹤却说道:“我们和梅又芳都有交情。小任既然这样大捧,我们多少也要撑撑场面。若坐到他的包厢里去,未免不好意思。”

  于是殷小石包了一个厢,金大鹤也包了一个厢。那池座里的前两排,不必说,也是任黄华所包办。北京人最好赶热闹的,看见报上登着一寸见方大的字,说梅又芳今天在洞音楼,行加冕典礼,新排《麻姑上寿》,内加仙女腾空,八仙斗宝许多新布景,不能不看。于是要看戏的来看戏,不要看戏的,也来看看梅又芳是怎样一个人。所以这天润音楼的生意很好,竟卖了一个满座。到了《麻姑上寿》这出戏将要开演的时候,台上正中摆了三张桌子,上面堆着银盾银鼎,和一块大匾,上书“坤伶之后”

  四个大字。桌子下面,罗列了一二十只花篮。东西摆得停当了,梅又芳梳着高髻,穿着黄色的古装,满面含笑的出来。于是满戏园子里,轰雷也似的鼓起掌来。梅又芳走到花篮边,先对正中池座里一鞠躬,然后对左右两边包厢,各一鞠躬。在她这鞠躬的当儿,不免将眼睛向前一看,今天来了多少人。本来鼓掌声音,刚刚停住,见她眼睛一睃,重新又鼓动起来。直待梅又芳转进后台,声音才算停止。一会儿戏上场了,左一阵,右一阵巴掌,都是欢迎梅又芳的。

  俗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梅又芳经大家这样热烈的欢迎,唱戏也就格外有神气。任黄华坐在包厢里,左右一望,一排五个包厢,全是自己人,面上很有得色。就对同包厢的麻一振道:“老麻,我们捧小梅,总算捧出一点颜色来了。你看她今天在台上多高兴,能不感谢我们吗?”

  麻一振笑道:“要论起功劳来。我这一双巴掌,可是卖力不少,不知道将来可以得着什么好处。”

  任黄华笑道:“我可以下个命令叫她和你握一握手。”

  隔壁包厢里殷小石听见了,笑道:“黄华兄,你指望以后的梅又芳,还是以前的梅又芳吗?”

  任黄华道:“无论她身价怎样高起来,只能在戏园子里抬身价,和我们这些熟人,总不能不敷衍。”

  明秋谷和殷小石,也是熟人,他就坐在殷小石那个包厢里。说道:“三爷在这里面,是很费了一番功夫,所说的话,自然是阅历之谈,不过梅又芳的脾气,我却很知道。她为人极其豪爽,肯交朋友,得意忘形的话,或者不至于。”

  殷小石笑道:“你是这里面一个老油子,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回头又对隔厢的金大鹤道:“老金,你也是个过来人。”

  金大鹤不让他说完,便道:“三爷说话,是想到便说,不加考虑的。各有各人的缘分,各有各人的交情,哪能一概而论呢!黄华的命令,梅又芳那是绝对服从的。”

  任黄华和金大鹤隔得远,没听见他说什么,但是看他那神情,是表示同意的。便对殷小石道:“今天早上我还碰见她妈,她妈对我是千恩万谢。我就问:‘今天你们姑娘大喜的日子,请她在永平饭店打几圈牌,成不成?’她妈接二连三的答应说成成成。我已经在永平饭店,开了两间大房间,回头我们一块去乐一阵。”

  明秋谷道:“同兴堂的饭局呢?”

  殷小石道:“谁要吃那种饭?就是到,也无非是敷衍一下面子,凑凑热闹。今天他请的人很多,个把几个人不到,那并没有关系的。”

  麻一振道:“我是两边都到。”

  说着和任黄华做一个鬼脸,把舌头一伸,接上说:“不带我玩吗?”

  皮日新也在这包厢里,便道:“你这样不漂亮的人,说出这种话,人家就不愿意你去。”

  麻一振道:“知道你穿了一件绿哔叽的袍子,很是漂亮。”

  皮日新还要说时,殷小石一皱眉说:“听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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