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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梦 一场未完的戏(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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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人丛中一个座位上,忽然惊悟着,我面对着一个大舞台了。舞台前面垂了紫色的幕,我不知道里面有怎样一种情形要呈现出来。但我手里拿了一张戏情说明书,可以预先知道一二了。前面几个大字写着,五幕大悲喜剧“???” 没有文字把这戏名说出来,这出戏是怎样称呼它呢?还好,旁边另外有几个小字注明了是“一个问号”。这倒有趣,戏剧就是给人生写出一个谜面,于今在谜面上再写一个问号,这出戏要看得人莫名其妙了。然而不管它,我也是既来之,则安之,就把这一个问号看了下去。至多是把我这脑子落在一个问号里而已。再看看这纸单下面,是现实剧团同人努力演出,接着是说明剧情介绍。未看戏之前,先看明白了剧情,这是减少兴趣的,所以我不看它,先将戏中人和演员表对看了一下,正好是一声锣响,灯光熄灭,紫色的幕缓缓展开了。 台上的灯光照着,这是一个中等家庭的屋子,木器家具里有一个碗橱,有一个保险柜,一张账桌。正中悬了一幅试虎图。旁边配上一副对联:“千古英雄唯我是,万般人事看谁骄”,这个我倒知道,是改的袁枚咏钱诗。哦!原来这轴画中执鞭的黑脸人是财神爷。在一旁的木椅上铺了皮褥子,一个精瘦的老人穿了旧绸的长袍马褂,斜躺在椅子上,口里衔了一支二尺长的旱烟袋,手托住伸到椅子外面来。一面吸烟,一面咳嗽。一个老太婆戴了老花眼镜,坐在铁柜子上补破袜子。那眼镜短了一只腿,她用粗线代替着,缚在耳朵上。这上面,可以看出这是一位省俭持家的人。她身穿蓝布罩褂,两只袖子是新接的,颜色深浅不同,也是她不重衣饰的一个佐证。她看了那老翁一眼道:“你瞧,咳嗽到这个样子,还要吸烟。” 老翁道:“我躺在这里无聊得很,吸口烟解个闷。” 老婆子道:“那末,你为什么要躺在这里?” 老翁道:“为了咳嗽。” 老婆子道:“咳嗽是怎样来的?” 老翁道:“你好哕唆,气管不舒服,自然会咳嗽。” 老婆子笑道:“却又来,气管不舒服,才觉得无聊,怎么你又只管吸旱烟去刺激气管呢?” 老翁咳嗽着站了起来,弯了腰只管咳嗽。一个穿笔挺西服的少年,走了进来,笑道:“这就是个矛盾,为了吸烟咳嗽,为了咳嗽无聊,为了无聊又吸烟。” 老翁在大袖笼子里取出了一个手巾卷儿,摸着髻子嘴,另一只手的食指指着少年道:“你无论什么,都有一套理论。无论做什么事,你都没有干好。吸烟咳嗽,你也有理论。可是到了跳舞场里,整大卷子钞票,塞在舞女手上,那就不管是什么理论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到这里有什么事?” 老太婆低了头补裤子,只当没听到。少年掏出一只金制的扁平烟盒,取着烟卷,掏出打火机,吸了烟,背了手,在台口来往着,笑道:“自然也有一套理论。现在先不说这个,我倒要问问你老人家,士龙这一本账,算清楚了没有?他好吃懒做,而且还把许多不堪的话来指摘家庭。” 老翁放了旱烟袋,将手慢慢的理着长胡子,默然不作声。老太婆把袜子放下,站起来迎着少年问道:“士鸣,你说你说,那小流氓又做了什么坏事了?那贱女人生的东西,不会做出什么好事的。” 士鸣道:“你说是坏事吗?他还以为是本领呢?他看中了洗衣服王大脚的那个女孩子,天天跑到河边上去和那女孩子扯淡。” 老婆子立刻两手取下老花眼镜,将一个食指点着老翁:“喂!老先生,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老翁把冷旱烟嘴子放在口角里吸了两下,然后抽出烟嘴来,摆了两摆头道:“我没有听到。士龙是我的儿子,士鸣也是我的儿子。要管我都管,要不管我都不管。” 老太婆道:“我的儿子我会管,你的儿子,不,那不过是你申二难弄来的现世宝罢了。” 申二难又把旱烟袋放在嘴里吸了两口,然后向士鸣招了两招道:“来,你告诉我,士龙怎么和王大脚的女儿有来往的?” 士鸣将手指上的大半截烟丢了,又重新燃了一支烟衔在嘴角上,笑道:“事关整个家庭的荣誉,我不能不说。士龙现在每日到店里去坐一会子,算是点了一个卯,立刻就到王大脚家里去了。” 申二难听了这话,有点沉吟的样子,把旱烟袋放到嘴里去。这申士鸣就大讲孝道,在身上掏出打火机来,左手托了旱烟袋,右手伸出打火机来代燃着烟,因道:“爸爸,自今以后,你老人家要在店里多坐一些时候才好。” 申二难道:“为什么?” 士鸣向申老太看看,笑道:“不说也不行,得罪了他就得罪了他吧。爸爸,实告诉你,士龙在店里,决不空手出门,钱也好,货也好,总要拿一些走。就是钱与货一样也不拿,到厨房里去也要抓一把米或者提一把小菜走。” 申老翁吸着烟沉吟道:“那……” 士鸣道:“你当然会觉得这件事奇怪的。他为了追求那个穷女孩子,极力去求王大脚的欢心,他总这样做。他以为我们铺子里资本雄厚,给他浪费几个钱……” 申老太婆抢着接嘴道:“什么呀?他是浪费吗?他哪像你和士聪这一对浑小子,事情也不干,在人面前又要充阔佬。只有大把的钱向外掏,人家可有心眼,知道你兄弟两个是申二难正正堂堂的儿子。他这小婆养的没有地位,财权还是老头子掌着,你兄弟两个管不了他,把店里东西,明抢暗偷的向王大脚家运,运走一样是一样。运出去的东西那就是他的了。” 申二难道:“让我去调查调查,若真有这件事,我一定不能放过他。” 他说着话时,站起身来在碗橱旁边,取出了一支树根手杖,连连在地上顿了几下,摇着头道:“果然如此,真是无可饶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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