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张爱玲文集·附录 > 爱恨倾城小团圆 | 上页 下页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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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孤僻,炎樱热情。这一对密友可谓相得益彰。 她们的共同爱好着实不少,绘画就是其中一项。在后来香港沦陷时,为了打发光阴,两人就常在一起作画,一个勾图,另一个就上色。爱玲曾给炎樱画过一幅肖像,形神毕肖,颇得人欣赏。一位俄国老师,甚至要出5美元买下来。 炎樱虽不是专攻绘画的,可在这方面有天赋,后来张爱玲小说集《传奇》的封面,两次都是她设计的,在构思上确有奇思。 在香港求学期间,凡是看电影、逛街、买零食,张爱玲都是与炎樱做伴。 炎樱的父母亲在上海,与张爱玲的母亲家相距不远。有一次放暑假,炎樱起先答应留下来陪张爱玲,但不知何故,未打招呼就回上海了。爱玲有一种被遗弃感,倒在床上哭得不可开交。 据张爱玲说,她平生只大哭过两回,此其一也。可见她与炎樱的友情之深。 炎樱发现,沉默的张爱玲,内心竟有那么多细微精致的感受。她对爱玲是怜惜的。炎樱在香港亲戚朋友多,去拜访的时候,也多拉着爱玲去,这也让爱玲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人生。 一天,炎樱兴致勃勃,请张爱玲去看电影,爱玲照例推托。但炎樱劝说再三,说是有她父亲的一位老朋友在这里,听说炎樱来香港读书,非要一见。爱玲拗不过,只得答应。 电影院在中环,已经很古旧,类似澳门早期的建筑,阴暗、污秽却又大而无当。相形之下,门前的街道显得狭窄而拥挤。广告牌上,是一些杂驳的电影画面。两人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个人,向她们迎上来。 来的这位,是个约五十多岁的高大男子,但瘦得像个架子,穿着一件泛黄的白西装,还是一二十年前的款式。他的头发、他的肤色,都是那种很脏的白色,就像毛姆小说里流落在远东或南太平洋的白种人。只有充满了血丝的大眼睛,是麻黄色的,看得出像个印度人。 炎樱向他介绍了爱玲:“希望你不介意她陪我来。她是我的同学,叫张爱玲。” 不料那人忽然露出非常窘迫的神色,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朝炎樱手里一塞,很不安地说了一声:“你们进去。”转身便要走。 炎樱连忙说:“不不,你不要走。潘那矶先生,我们去补一张票。” 爱玲呆在一旁,不明所以。只见那人摆了摆手,又猛地想起什么,把手中的一个纸包塞给炎樱,就走了。 炎樱恍然大悟,有点不好意思,笑着低声对爱玲解释道:“他带的钱只够买两张票。” 两人打开纸包看,原来是两块带加糖鸡蛋的煎面包,用半透明的花色纸包着,外面的黄纸袋已沁出了油渍来。 电影厅很小,看不清楚影像,也听不大清声音。爱玲想到刚才那位先生的窘迫神情,心里不是滋味。强忍着看了一会儿,两人便都说:“走吧,不看了。” 坐在回学校的车上,外面有闪烁的街灯,炎樱跟爱玲讲起了那位先生的故事。 原来那位潘那矶先生,是个帕西人(Parsee)——祖籍波斯的印度拜火教徒。他出生在香港,从前生意做得很大。后来倒了运,原因是认识了一位麦唐纳太太。 这位“麦太太”,原是广东人家的一个养女,先后三次跟人同居,最后跟的一个是苏格兰人麦唐纳,所以她自称是麦唐纳太太。 麦太太有一大堆女儿,她非要把大女儿宓妮嫁给潘先生。老潘那一边,对宓妮也是很中意的,但宓妮那时只有15岁,还在念书,不愿意嫁人。麦太太就骑在女儿身上打,硬逼着女儿嫁过去了。 这样的婚姻,当然不牢固,宓妮到22岁时,就和老潘离婚了,把他们的儿子也给带走了,不准老潘探望。老潘想念儿子,精神恍惚,从此生意就越做越亏,成了落魄的“失败者”。而宓妮却还年轻,入了洋行做事,越过越好。现在儿子也19岁了,跟着她,别人看着就像一对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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