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张爱玲文集·附录 > 爱恨倾城小团圆 | 上页 下页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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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还有学者是清醒的。内地较早写张爱玲传记的学者余斌,就张爱玲对自己身世的态度做过考证,结论是:她并不愿沾祖上的光,有人问起她来,她也是含糊其辞。 当然相反的证言也有,与张爱玲相识的女作家潘柳黛,就曾说过:张爱玲在日常的场合,对自己的贵族血液“引以为荣”,一再加以提及,唯恐人不知。 但这只是潘柳黛的一家之言,并无佐证。倒是可在《流言》中的几篇自传文章里看到,张爱玲对她“簪缨世族”的家世深为隐讳,从不提及。 我也注意到:只有一次,在小说集《传奇》出版之前,她曾一闪念地想到:可否用自己的“贵族家庭”来作宣传的噱头?但最终,并未实施。 看来,她并不在乎这所谓的辉煌。 台湾学者周芬伶说得更直截了当,她说:有些人为张爱玲写传,“着重其‘贵族’身世,然而我看张爱玲一生从未有钱过”。 因此,渲染张爱玲“贵族身世”的荣耀,基本没有意义;况且她又不是活在李鸿章的时代! 相反,在辛亥剧变以后,晚清时代的荣耀,怕也不是什么金字招牌,更多的是给人带来负罪感与没落感。毕竟时代在进步,在民国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张爱玲,从“簪缨世族”承袭而来的,料想也是负面的东西为多。 张爱玲的祖上,固然是世宦之家,但是随着大清国的穷途末路,家族的景况明显地呈一个下滑线。等到张爱玲这一辈,这个前朝名门之后的家庭,就更像一座阴暗死寂的老房子,只能窒息掉所有活泼泼的生机。 我注意到,张爱玲只有在完全挣脱了家庭的阴影之后,才获得了她最鲜活的生命,蓬蓬勃勃地绽放开来! 她渴望挣脱这个冷漠的家,只想自食其力。 张爱玲的内向孤僻,她被人所指的“自私”,她的远离精英主流,无不与家庭的阴影有关。 因此,我们不能因为喜爱名人,就看名人的一切都是好。 我们先来看看张家的这根老藤,有些枝蔓,倒也很有些意思。 张家的祖籍,是直隶今河北省。丰润县。 张爱玲的曾祖父张印塘(1797-1854),字雨樵,是“丰润张氏”几辈子里第一个做官的人,咸丰年间曾任安徽按察使。就其本人的操行来说,是个极为清廉、耿直的好官,只不幸生逢乱世,结局很是凄凉。 在这里必须一提的,是这位张印塘大人与李鸿章的结交。张印塘和李鸿章曾在合肥、巢县一带并肩作战,两人意气相投,遂结为至交。 张印塘后来与太平天国的西征军交战,因战败被革职,留营戴罪效劳。此后目睹局面日益崩坏、同僚好友败亡,心中越发郁闷。于次年,在徽州今安徽黄山市。病死了。 那时候,张爱玲的祖父张佩纶,年方7岁,是个刚够学龄的小孩子。 在辗转流离中,张佩纶发奋苦读,23岁那年考中了举人,第二年又中了进士,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之职。 他做了官后,敢于直谏,因而名声大起。后又担任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成了中央监察部门的副职长官。 那时李鸿章已是威名赫赫的北洋大臣了,念及旧日袍泽之谊,对张佩纶也很器重。 青年时代的张佩纶,是个旧时官场上典型的“清流”人物,耿直自负。不仅在正史上有名,而且还被写进了通俗小说,成为文学人物。 清末有著名的“四大谴责小说”,专写官场黑幕,其中之一的《孽海花》就绘声绘色地写了他的“事迹”。书中有个人物叫“庄仑樵”,就是影射张佩纶的。 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张佩纶连上数十道奏章,力主抗法——对洋鬼子不打哪成! 朝廷就派他到福建马尾港去督军。 可惜一仗打下来,福建水师全军覆灭! 战后追究责任,他被革职发配到边地察哈尔、张家口效力。 他先后有两任夫人,都是病死的。到1888年,张佩纶戍满回到北京时,已是一个光棍汉了。 就在这灰头土脸之时,在天津的李鸿章向他伸出了援手,将张佩纶收入幕中,协办文书,掌握机要文件,当了个心腹师爷。 入幕半个月后,张佩纶又有了奇遇! 李鸿章决定把女儿李经璹小名菊耦。许配给他,并且当下就办妥了订婚仪式。这一年,张佩纶年已41岁,李菊耦才22岁,两人相差19岁。 这桩婚姻,当时就有很多人侧目。即使拿现代的眼光来看,也很不般配。张佩纶年纪偏大不说,还是个罪官,仕途前景很渺茫。从留下来的照片看,相貌上也无甚过人之处——八字胡,目光无神,体态偏肥,不过是常见的清代官员颟顸模样而已。 而李菊耦在那个时代虽是大龄女子,却是个地道的美女,标准的鹅蛋脸,眉清目秀,双眸如漆,透出一股清新可爱的书卷气。 这段奇缘,曾朴在《孽海花》里也有妙笔生花的渲染,有如他老人家当时也在场一般。 曾朴写道,一日,张佩纶有事一头撞进李鸿章办公的签押房内,忽见“床前立着个不长不短、不肥不瘦的小姑娘,眉长而略弯,目秀而不媚”。 在旧时,同事之间也是要避家眷的,张佩纶来不及收脚,早被李鸿章望见,喊道:“贤弟进来,不妨事,这是小女呀,——你来见见庄世兄。”那小姑娘红了脸,含羞答答地向张佩纶道了个万福,就转身飞快地跑进里间去了。 张佩纶与李鸿章谈着公事,忽然瞥见桌上有一本诗集,趁老太爷不注意,他便偷偷拿过来看。见里面字迹娟秀,诗意清新,知道是那小姑娘的手笔,不觉就有些倾倒。略一翻,见有两首七律,题目是《基隆》,读过一遍,当下顿感触目惊心。 诗的意思,大致是既有讽刺、又很替张佩纶惋惜——若只安分做个论道书生,不去冒冒失失请缨杀敌,也就不至狼狈若此了。 张佩纶看了,“不觉两股热泪,骨碌碌地落了下来”。李鸿章就笑道:“这是小女涂鸦之作,贤弟休要见笑!”张佩纶惟有满口称赞,李鸿章便顺势托“张贤弟”给女儿寻觅佳婿。 张佩纶道:“要如何条件,才肯给呢?” 李鸿章呵呵笑道:“只要和贤弟一样,老夫就心满意足了。” 张佩纶是何等聪明,出来后赶紧托人去求婚,中堂大人也就一口应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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