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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四日


  雨,雨,讨厌的雨啊!

  今天不知道怎样的,忽然由企霞的神经质而想到阿尔志巴绥夫的身上去了。那个安那其主义作家的可怜的命运啊……

  企霞是受的谁的影响呢?这孩子……过去,他曾说过他爱巴金的“热情”,但即刻又批评巴金是“感情”的俘虏,而他自己现在又是这样的。

  这在我,是一个不可解的“谜”啊!剪下他送给我的日记本上残留的一页日记和一首诗来吧。这是很可作我将来参考的材料的。

  但愿忘记得更快些吧,重庆成都一总四个月的,被强迫着空闲(?)的生活!我的那些恶劣情绪正在这样的时间内宣告他们的胜利:那些不可告人的浪费与堕落呀,那最可怕的,是那些被迫空闲中的琐碎情绪的激动,常常妨害我采取一种正确的生活方式,它使我简直没有办法把握自己。算了吧,一切在今天将成为永远的过去了。

  今天不是有难得看到的好太阳吗?

  总算这一次有立即改变自己生活的决断了,宝贵这样的决断吧,不要为了脱离了过去那样生活而在那些无价值的,不正确的许多琐碎事件中起着无谓的激动,当心各种老毛病的复发,我那身上主要的毛病,那是一种不安静,一种要求兴奋经验的渴望,安那其式的盲动和妄想呀!

  希望将要来到的旅行生活会提起我的精神。

  上面的日记没有日子,下面的诗又没有题目。上面日记大约是四月初离开重庆,在贵阳或×县之作吧。

  我们是锻炼幸福钥匙的铁匠,
  我们的心是年青的,我们的锤声在迅速的响。
  把你们的锤子擎得再高些——擎得再高些呀!
  你那有力的锤子
  打在过去曾炼成钢铁的胸膛上。

  1939、3、10、渝

  不知道是轰炸声还是炮声,昨天响了几个钟头,今天又是这样的不绝于耳!但这里的人们却没有去年长沙失火时那样慌乱了。不但不慌乱,简直安闲得很,若无事然。对河的戏院子里还是一样的“歌舞升平”,夜夜客满。多么可悲的〔可〕怕的亡国现象啊!农民的头脑真是简单极了。有时候“无风三尺浪”。有时候,就是用“死”去威胁他,他都可以若无事然。

  无数的有形和无形的,主观和客观的汉奸,在这里散布着日本人来“如何不要紧”和“如何好”的谣言。现存的兵役,捐税,稻谷征发,民夫征发的,百物昂贵,粮食空虚的各种痛苦,再加以平日毫无教育和宣传,迫得他不能不相信汉奸们的话。

  “日本人来了,也许好一点吧!”“日本人只要不杀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他们的心中都有这种意思,多可怕的心理啊!

  去年,还有更差的说法呢!如“日本人不来是凌迟而死,日本来了,要死也是痛快的死!”不过这是富农,绅士而兼小地主的说话。中贫农以下、到〔倒〕没有听见说过。

  这里已经完全是大战的前夜的准备了。但人们因过去长沙的大火,而对中国军队可以抵抗,可以守,也可以打大胜仗的信仰完全丧失了。一方面也因为汉奸的造谣。他们现在都完全相信这里决不会有战事,公路的破坏,工作〔事〕的构筑,他们都认为只是政府准备“跑”的工作,因此他们十分安心地只等日本人来。多可怕的,简单的头脑啊!民众运动是什么呢?政府和各党各派的民众工作做了什么呢?……

  今天是母亲六十五的冥诞!咏兰和孩子们都还没有回来,是雨、是讨厌的雨的关系呀!买一点肉,一点鲫鱼,请出他老人家照片来看看,算是没有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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