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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七公公过年(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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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大风大雪,这儿实在来不得哪!” 入夜,暴风雪吹着唿哨似地加紧地狂叫着!随即,便是倾盆大雨夹着豆大的雪花。 “天哪!……”人们都发出了苦痛不堪的哀叫。 突然:……一阵巨大的旋涡风,把一大半数贫民窟的草棚和船屋子的篷盖,统统都刮得无影无踪了!船屋子里面的人们,便都毫无抵抗地在暴雨和雪花中颠扑! “不得了呀!福生快来呀!”七公公拼命地扭住着一片被暴风揭断了的船篷子,在大雨和泥泞中滚着,打着磨旋。福生连忙跑过来将他扶住了!…… 三四片船篷子都飞起来了,雨雪统统扑进了舱中!孩子,福生嫂,一个个都象落汤鸡似的,简直没有地方可以站得住脚;渐渐地都倒将下来了,满身尽沾着泥泞,腿子不住地发抖,牙门磕得可可地叫! 福生又连忙跑过来将他们扶起,拼命地把四五片吹断了的篷子塞在船舱中,用一根棕绳扎好。然后,扶着父亲、老婆,背着小玲儿和四喜子,跑到了马路上来。 两个小东西的脸色都变成了死灰,七公公已经冻得不能开口了,福生急急地想把他们护过桥去,送到一个什么弄堂里去暂时地躲一躲。可是,刚刚才跑到桥口上,就看见了一群同样的被难的人们,挤在大风雨中,和警察巡捕在那里争论着: “为什么不许我们到租界上去躲一躲雨呢?” “猪猡!不许过去!上面有命令的!……” “为什么呢?” “戒严!不知道!妈妈个入屄的!……” 大家都熬不住了,便想趁着警察巡捕们猛不妨备的时候,一齐冲过桥去。可是这边还没有跑上几步,那边老早已经把枪口儿对准了: “你们哪一个敢来?妈妈个入屄的!怕不怕死?……” 互相支持了一个钟头左右,天色已经发白了,才算是解了严,准许了行人们通过。一时被暴风雨打得无处安身的人们,便象潮水似地向租界上涌来了! 福生寻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弄堂,把一家人锄着。 七公公和两个孙儿都生病了。特别是七公公病得厉害,头痛,发烧,不省人事!…… 福生急得没有办法。这一回,他的那颗中年人的心儿,是更加地创痛了。几个月来,从故乡一直到此地,无论是一件很大的或是很小的事实,都使他看得十分明白了:穷人,是怎样才能够得到生存的啊! 在弄堂过了两天,他又重新地跑到港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勉强地,将病着的七公公和两个孩子,从租界弄堂里搬回来。福生嫂,因为要在家看护七公公和孩子们,活计便不能再去做了。 福生仍旧还是整天地在外面奔跑着。家中已经没有一个能够帮他赚钱的人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再努力地去挣扎一下,马上便有很大的危险的。特别是父亲和孩子的病。 祗要是有一线孔隙可钻,福生就是毫不畏难的去钻过了。好容易地,才由同乡六根爷爷、小五子,以及最近新认识的周阿根、王长发四五个人的帮助,才算是在附近斜土路的一个织绸厂里,找到了一名做装运工作的小工”一天到晚,大约有三四角钱好捞到。 七公公的病是渐渐地有了转机了。孩子们,一个重一个轻,重的小的一个,四喜子,是毫无留恋地走了,另外投胎去了!大的轻的一个,小玲儿,也就同七公公一样,慢慢地好了起来。 福生嫂伤心地,捶胸顿足地哭着,号着,样子象要死去的四喜子哭转来似的。福生可没有那样的伤心,他抵是淡淡地落了几点眼泪,便什么也没有了。他还不时的劝着他的老婆: “算了吧!哭有什么用呢?孩子走了,是他的福气!勉强留着他在这里,也是吃苦的!……” 渐渐地,福生嫂也就不再伤心了。 天气一连晴了好些日子,七公公的病,也差不多快要复原了。少了一个四喜子吃饭,生活毕竟是比较容易地维持了下来。 七公公的精神,虽然再没有从前那样好了,但是,他仍旧是一个非常安本份的人,就算每天还是不能吃饱饭,他可并没有丝毫的怨尤啊。 “穷人,有吃就得了!祗要天老爷有眼睛,为什么一定要胡思妄想呢?” 然则,“上海毕竟是黄金之地,无论怎样都是有办法的!”七公公是更进一步把心儿安下来了。 天气又有了雪意,戒严也戒得更紧了。可是,七公公已经有了准备,他把身上的破棉袄用绳子纵横的捆得绷紧,没有事情,他也决不轻易地跑到马路上去。他抵是安心地准备着;度过了这一个冷酷的冬天,度过了这一个年关,便好仍旧回到他的故乡江北去。 五 渐渐地,离阴历年关抵差半个月了。 租界上的抢劫案件,一天比一天增加着,无论是在白天,或是夜晚。因此,整个沪南和问北的贫民窟,都被更加严厉地监视起来。 “这一定又是江北猪猡干的,娘个操屄的……” 探捕们在捉不到正凶,无法邀赏的时候,便常常把愤怒和罪名一齐推卸到“江北猪猡”的身上。 七公公的船屋子前后,就不时有警察和包探们光顾。七公公,他是死死地守在自家的船屋子里老不出来。儿子福生下工回来了,也是一样地没有事情,七公公就绝对不让他跑到任何地方去。世道不好,人心险恶!要是糊里糊涂给错抓走了,连伸冤的人都会没有啊。好在福生不要七公公操心,每天除了吃饭的时间以外,简直忙得连睡一忽儿的功夫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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