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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掉队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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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中饭吃的!不是你们是鬼?你们赶快把我的宝儿放回来,你们将他抓到哪里去了?你们,你们……”老太婆的眼泪直滚。 “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的宝儿呀!老太婆。”训练主任也柔和他说。 “没有看见!昨天不是你们大伙抓去的吗!好,好啊─—”她突然转身到房间里面,摸出一把又长又大的剪刀来。“我的老命不要了!你们不还我的宝儿,你们还要来抓我!好─—我们拼吧!……”她不顾性命地向我们扑来,小眼珠子里的火光乱迸! “怎么办呢?”我们一面吩咐勤务兵和传令目按住了发疯了的老太婆的手,一面互相商量着。 “不要紧的!”训练主任说,“我们不如把她赶到门外,将门关起来搜搜看。如果有米煮饭我们就煮,没有米就跑开,再找别人家去!” “不好!”副官连忙接着,“放到门外她一定要去山中唤老百姓的!不如把她暂时绑起来搜搜看。”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的,将那老太婆靠着屋柱绑起来了。 “你们这些绝子绝孙的东西呀!你们杀了我吧!我和你们拼……”绑时她不住地用口向我们的手上乱咬乱骂着。 关门搜查了一阵,总共还不到三四碗野山薯,只好迅速地,胡乱地弄吃了。又放了十来个铜元在桌子上,开开门,便赶着桥边的大路跑去。 为避免麻烦,我们是一直到临走时,还没有解开那老太婆的绳子。好远好远了,还听到她在里面叫骂着─— “遭刀砍啦!红炮子穿啦!……” 五、最后的一宵 因为是最后的一宵了─—明天就可以赶上部队─—所以我们对于宿店都特别谨慎。总算是快要逃出龙潭虎穴了,谁还能把性命儿戏呢? 这一家客店,似乎比较靠得住一点,在这山坳的几家中。听说昨晚大队在这儿时还是驻的团部哩。只有一个老板,老板娘和两个年轻的小伙计。 老板是非常客气的,这山坳里十多家店家,就只有他家的生意兴盛。招呼好,饭菜好,并且还能够保险客人平安。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我们提防的心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尤其是那位训练主任老爷,他时常在对我的耳边嘱咐一道又一道,好像他就完全知道了这客店老板是一个小说书里开黑店的强盗似的:怎样靠不住!怎样可疑!就仅仅没有看见人肉作坊里的人皮人骨。 夜晚,我们几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训练主任把我和副官睡的一张床抬到门边,紧紧地靠着。并且叫我拿手枪放在枕头下,或者捏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有他─—训练主任─—一个人翻来复去地睡不着。 大约是三更左右吧,他突然把我叫醒了: “喂!听见吗?” “什么啊!”我蛮不耐烦地。 “响枪呀!” “狗屁!” 我打了一个翻身,又睡着了。 约莫又过了一点钟,训练主任再次地把我从梦中推醒: “听见吗?听见吗?” “什么啊!” “又响枪!”他郑重他说。 我正想再睡着不理他,却不防真的给一下枪声震惊了我的耳鼓,我便只得爬起来,过细地听着。以后是砰砰拍拍地又响了好些声。 “不是我骗你的吧?” 声音渐渐地由远而近,很稀疏地,并不像要闹大乱子。而且,就仿佛在这山坳的近处。 勤务兵,副官和传令目,也都爬起来了。 枪声渐渐稀,渐渐远,渐渐地沉寂了…… 老板的客堂里慢慢热闹起来。有的还在把机筒拨得哗喇哗喇地响,退子弹似地。 “糟糕!”训练主任战声地伤心地念着:“我,我,我还只活得二十八年啦!”三十六颗牙们像嗑瓜子似地叫将起来。 我们都吓得没有了主张,伏在门边,细细地想听那些人说些什么话。 声音太嘈杂得听不出来。很久很久才模糊地会意到两句: “……昨天早晨全走光了!你们来得太慢了啦!”这有点像老板的声音。 “连掉队的一个都没有吗?”似乎又有一个人在说。 训练主任抖战得连床铺都动摇起来了。 半晌,好像又是老板的回答: “没有啊!……” 我们都暗暗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天亮的时候,我们也明知道那班人走完了,却还都不敢爬出房门,一直等到老板亲自跑来叫我们吃早饭。 训练主任望见老板,吓得仍旧还同昨晚在房中一样,抖战得说不出活来。老板看见他这一副可怜的样子,不由的笑着说: “这样子也要跑出来当军官,蠢家伙!我要是肯害你们的,昨晚上你们还有命吗?……”停停他又说:“赶快吃完饭走吧!要是今天你们还追不到你们的大队,哼!……”老板的脸色立刻又变得庄重起来。 我们没有再多说话了。恭恭敬敬地算还了房饭钱,又恭恭敬敬地跟老板道过谢,拼命地追赶着我们的路程。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我们才望见我们的大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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