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做一个宣传家？|恽代英

怎样做一个宣传家？

　　（一九二五年七月二十五日）

　　我们不靠用手枪炸弹，打死一个阿猫阿狗，以改造世界；我们不靠像买彩票一样的送几个人到军队中间去以便逐渐变成督军师旅长的所谓实力派，以改造世界；我们不靠练几队精兵去打天下，学吴佩孚的武力统一，以改造世界。我们怎样改造世界呢？我们靠宣传的工作；靠一张嘴，一支笔，宣传那些应当要求改造世界的人起来学我们一同改造世界。我们要宣传到使勇敢的人起来帮着我们宣传，我们要宣传到使怯弱的人都了解而赞助我们的主张，我们要宣传到一切被压迫的人们都联合起来，大多数向来为统治阶级作爪牙效奔走的人们都对于统治阶级倒戈相向，于是统治阶级便土崩瓦解的倒下来了！

　　怎样做一个宣传家呢？

　　第一，你要有一个坚强的信念——要相信只要你能说明理由，解释疑惑，群众一定能够接受你的宣传。为什么你能这样相信呢？因为你要改造世界，不是你爱捣乱，亦不是你放弃要提出这些高远不必要的理想；你们因为群众受压迫痛苦太厉害了，所以为群众求解放而作此种主张。为什么自己亲受压迫痛苦的群众反会不赞成你的主张呢？他们所以不赞成，总不出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他们不明白自己的地位，一是因为他们不明白你主张的真象。这是很难怪他们的。统治阶级为要保障他自己的地位，设种种方法障蔽群众，使他们看不清自己的地位，更看不清自己地位的堕落与统治阶级之关系，他又为要使群众隔离你，对于你的主张，造出种种曲解的谣言，或消极破坏目为不可能的空论。这只要你能去同群众接近，把真的东西赤裸裸的指给他们看，他们自然易于恍悟。有时你不耐烦这样做，你看见这些被欺骗的群众说了几句不入耳的扫兴话，便以为这些人是天生的蠢牛，不愿意再去接近宣传，这却正中了统治阶级要使他们隔离你的诡计了。

　　第二，你要去宣传，须对于所要宣传的理论，自己先有充分的明了，而且对于一切反对理由要都能够答辩。倘若你自己都有些些闹不清楚的地方，你怎样好去宣传人家呢？你在宣传的时候，不要避掉那些反对的理由，要自己提了出来，把那些反对理由自己充分的叙述出来，而且亦很诚恳的欢迎人家提出这种反对理由，然后加以指摘驳正，这最能使人加增注意力，而且为他们把疑团打破，最易使宣传生功效。你要避去人家怀疑的地方不加解释，任便你在别方面说得如何的天花乱坠，人家总要为了这一点疑团不肯接受你的话，所以你的宣传便收不了功效了。

　　第三，你对人家宣传的时候，要表示出来你自己很有把握的态度，但不可骄傲夸大，惹起被宣传人的反感。你既担负了宣传的责任，不要怯惧，无论你说得好与不好，胆子放大些，脸面放厚些，要表示从容不迫的样子。但你必须要谦和，对于被宣传人要有充分的好感，不要有一丝一毫藐视被宣传人，或自己刚愎武断的态度。你要像是一个来为他们的利益，告诉他们真的消息的人，你不是为你自己出风头，标榜你自己的学问见解，你只是很诚恳的将你所知道的告诉他们，而且答复他们的疑问，那便他们自然心悦诚服了。你宣传得有不合宜的地方，在工作中你可以自己研究改进，不要在宣传的时候预先胆怯；丑媳妇想要见公婆，只要大着胆子去，在去的时间想些最好的应付的方法，反比那样张皇狼狈要少闹许多笑话。

　　第四，你要注意在说话的时候，每一句清楚，每一个字清楚；不要说得太快，不要在一句话要说完的时候，把尾音吞在肚子里去了。你说话要注意少用任何听众不容易找的名词，不要因为要表示你的学问，引用许多“主观”、“客观”、“积极”、“消极”等要人思索推敲的话；须知道听的人若要去思索推敲这些名词，便要少听你的几句话，他便不能把你的话上下文接了下去，便感觉无味了。你要极力避去一切专门名词，用极普通易懂的话传述你的意思。在应注意的一句或几个字，你要特别着力的引起大家注意；但不要乱着力，亦不要一开口便太着力了，使以后在要引人注意的地方没有法子引人注意。

　　第五，你要知道被宣传人的生活，从他的生活中找你说话的材料，找那些可以证明你所说理由的例子，而且利用他生活中常要听见的土话或其他流行的术语说明你的意思。人都希望听些新奇的道理，最不喜欢人云亦云的话；然而这个新奇的道理，若不用眼前的语句与例证来解释，却不能使他声入心通，不能使他听了全身爽快，丝毫不怀疑的相信你。

　　第六，不要问是不是有人反对你，或者是不是有人不怀好意的提出了反对你的理由，你仍旧要很和平的然而很有把握的从他们所疑惑反对的地方加以解释。若是疑惑反对你的人所说的话有一部分理由，你应当先把那一部分理由摘出来表示你的同意，若是还有些他自己没有说到的可以使他的话更有力的理由，你应当一并站在他的地位为他补充了出来；然后再很从容的指正他的错误的地方。我们用不着狡辞强辩或一切诡诈的方术，我们只要自己有一番研究，尽可应付一切反对的理论。反对的理论所以会为人所相信，或者在群众中间有时亦能迷惑群众的，总有他的若干理由；不要一笔抹煞令说的人与群众都疑惑这只是你的偏见，你尽管把他的理由完全提出来，然后就他的破绽或他的前提的错误，如[加]一番批驳。在群众还不曾相信你的时候，你的态度要和平一些，把你的理由很委婉然而很有力的说出来，滑稽的指出反对理由的错误；待到群众相信你的时候，你要完全打倒反对的理由，应当指出这种反对理由的错误，是无意的，有时甚至是有意的帮助统治阶级欺骗群众的，对于那些显然的邪说，应当要求大家排斥拒绝他。在答复反对理由的时候，自然有时能用和平的态度，连反对者都可以使他接受你的宣传是最好的；但若遇见那种有意帮统治阶级说话，或遇见顽固偏见的人，在群众相信之后，还要严厉的驳斥他，这不是为要侮辱他是因为要群众的观念更确定而清楚的原故。

　　载《中国青年》第八十四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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