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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学生联合会宣言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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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九年六月十一日) 迩来爱国活动由学界波及商界,十日汉口有罢市之举,十二日武昌有罢市之举,此足证我中华民国人心之不死,而爱国之心凡有血气者大抵不相殊也。我商界诸君确然了解国家之危难,假象险恶,不惜发大决心忍受每日店务开销之痛苦,不顾军警非理干涉之困难,竟先后罢市,以表示真正民意,促政府反省,促邻国反省,此其明达勇猛,殊令吾等钦仰佩服,无言可宣也。抑此次武汉商界罢市,对于吾学生辈前次所受蹂躏颇多仗义执言代求申雪,就私情言,同人亦无任感谢。惟以所谓提前放假名义,国人自遭前次解散以后,官厅监视驱逐费尽心机,威胁利诱,以求学生之绝迹于武汉,此历届假期所无之事。又复大张告示,谓有假学生名义以煽惑各界者,均作匪人看待。故同人除有职务及有要事稽留者外,其余莫不散归田里,以逃刑戮。即留武汉者亦傍[彷]徨避匿,有如逃犯,此所以在我商界罢市之际,同人多未能公开出面以为我商界效奔走之役,此诚自觉歉仄天地之事。想我商界诸君必能原谅我辈处境之困难不以为怪也。兹闻商界罢市以后,官厅颇有觉悟,渐觉态度和缓,不复吾民以不堪忍受之尊严。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果能从此幡然改辙,则渐求官民相孚于吾鄂,将来造福之处,必非浅鲜。如此,庶亦不负吾武汉商界此数日间之大牺牲也。惟在此数日间商界既[即]各有坚决之要求,望军民两长予以圆满之答复,其答复之在商界是否能承认其为圆满,倘不能承认其为圆满答复时,其所预先申明之。第二次全体罢市之事是否将如言演为事实,均为未可知之事。在此群情未定之时,国人本敬恭桑梓之心,窃有千虑一得之见,敬为我官厅与商界诸君告同人学识浅陋,我官厅与商界诸君垂听而进教之。 敬告官厅者:国人前者本于爱国热忱,欲尽匹夫天职,故相约罢课讲演,乃不蒙鉴察防范过当,致有军警蹂躏之事,以激起市民公愤,而招外埠物议,此诚可为遗憾者也。自商界罢市以来,我官厅当不复以前次爱国活动为出于我辈少年一时之愤激,亦当不复以此等爱国活动为武力所得而干涉压抑,官厅果能于此有彻底之大觉悟,此诚同人之所乐闻也。前者军警之蹂躏,在国人诚不能不以此为由于官厅偏见之所酿成,官厅之不能无执偏见以办事之弊固为可惜,然偏见即吾等自问,亦何曾能无有,则此亦未尝为不可原谅之事也。但愿官厅自此对关系较大之事必审慎谨,防偏见之弊,无徒就片面理由一意干涉,甚至授未受教育之军警或其长官以自由处分之全权,以惹起各种荒谬之举动,此则不能不厚望于我官厅者也。就前所受军警蹂躏言之,同人既[即]以激于义愤,不能待官厅之允许而罢课而演讲,则自问亦本无求谅于官厅之心,故即受殴伤刺伤,亦爱国自分应受之牺牲,未尝有丝毫念旧恶之心理,欲求取偿于何人。闻武昌商民有代同人请领死伤恤金之说,此皆出于各界之厚爱,同人感佩之极。然同人欲求符合于原来之目的,恤金之议并不敢受,惟愿我官厅鉴纳同人之愚忱,亦以诚挚之心应付各界表示之意见。崔振魁、杜杰辈既属法外行凶,照国法应有所惩办,以示儆戒。且彼等既为各界之所痛恶,不惩办亦无以平群情而息众怒,此等浅易之理在官厅应无不深悉。至国人于此除为大局计外,固无丝毫个人恩怨之可言也。更有应为我官厅告者,此次商界罢市之举动,决应视为真正民意之表示,不可一意孤行,仍指为受人威迫利诱。试思一国,至于士罢学,商罢市,工罢业,仍不认为真正民意,则真正民意应如何然后能表示乎?至于谓系受人威迫利诱,此犹可笑之说,以事前之煌煌文告,当事之谆谆劝导不能威迫利诱人之不能罢市,而谓他人独有权力威迫利诱使人罢市,此岂合理之说耶?且中国大矣,明达之各界人士多矣,而必谓以全中国罢市之各商界诸君为受人威迫利诱而始[使]然,此亦可谓不自知其言之乖于理矣。我商界诸君心理纯洁,此次迫于万不得已之热肠,宁罢市以为国家。乃犹有不肖之徒,造作言语指为含有政党作用,此盖甘心媚敌惟恐不足以塞爱国者之口者所为也。总之,此次全国此种活动必谓无一二人利用以摇动政局,吾等亦不敢知;惟学生商人之发动完全由于自动的觉悟,断无可以用笼统“政党作用”四字抹煞一切者,且无论其为“政党作用”与否,为国者亦视其是否多数国民意旨而已。今一国之学生如是云云,一国之商人亦复如是云云,一国之工人亦且将如是云云,官厅岂尚不能了然知此为多数民意,即令为“政党作用”亦立宪国所应遵循的多数党之意思,何得强裁以“政党作用”四字遂视为不值一顾耶?现官厅既有意思转圜不惜屈己以从商界数言,窃谓官厅宜趁此时表明改弦敌强易辙之决心,不必以隳丧威信为虑。夫商界之崛起,即以官厅以前之态度为不然,故继学生而争之也。官厅不愿压抑商界,则自己当将以前态度完全复更,若只顾一己之威信,怙过饰非,其结果,必至彼此仍不相谅,非此时不能得满意之答复,即将来不能得治安保障。昔日专制君主余智自雄,然有时仍发痛切之罪己诏,我官厅观此仍断口以隳丧威信为虑,而不肯开诚布公与民更始耶?且共和国之官吏断无以专制君主作比之理,皆不过领薪俸之办事员而已。专制君主将凭其无理由之权威自为一般国民之保护人,吾等共和国官吏岂有此知此则知共和之官吏既非保护人,即不必过于重视所谓威信。今观我官厅之一切言语行为,处处不脱君师口吻,其自视则仿佛余智全能,其视人则仿佛一无知能。其实即请官厅自忖,此宁非可笑之极!安见人一为官,即如许智能,一不为官,即如许愚拙,吾国之吏是否必其智能高于平民耶?吾等自问即愚拙之极。然遇机缘凑合,或亦可以为官,然则官厅必欲以保护人自居,以隳丧威信为虑,岂非可笑事耶。官厅所处地位自有与我辈相异之点,其对于国家之事自不能事事与吾等从同,惟同是爱国,应相协助不相妨害。使中国至于此极者,官厅以其偏见强执学生爱国出轻举妄动之过也。官厅强执吾等为轻举妄动,今已经商界证其非是。今闻官厅且将还复吾等自由,吾等仍将进行所谓轻举妄动之事业。盖良心承认此等事业为培养民气,增进民智,于国家有利而无害也。官厅虑吾等有越出范围之事,使奸人乘机,日人乘衅。今与官厅约:在吾等未出范围之事,请官厅保护提倡;但果有越出范围之事,官厅依法干涉惩办,如此则不与学生越出范围之机会,奸人无可乘机,日人亦无可乘衅。我官厅试思如本此进行,亦有妨治安有碍国家否耶? 敬告商界者:同人对于商界已往之经过,其决心之猛,牺牲之大,极可钦仰,兹应请商界诸君注意者,诸君之决心之牺牲果能生如何效?盖乎诸君所要求若不得圆满答复或口号上虽有圆满答复而实际不能践行者,诸君是否当如约再行罢市?罢市二字本非可以轻谈说过,但为国家前途计,为武汉商界人格计,罢市之如何解决均应从大局方面想,不可但以苟安旦夕之心理草率求一结局。盖如此不惟有隳前功,外埠将以虎头蛇尾笑武汉,而官厅亦将瞭然知武汉商人之易与,武汉商界之应如何坚持以求得最后胜利,此大宜注意事也。 同人之望武汉商界为大局略能坚持,初非不知商界罢市每日之消耗甚巨,同人亦觉略有一意见与完全热心主张罢市者不同。同人以为藉罢市以要求官厅原极有力,然所要求者总以在事实之不难做到者为标准,若稍涉理想则官商不能相谅,不便商量,将来或过于延长罢市之时期,仍不易求相当之解决,此又非同人所敢赞同者也。武昌商民所要求之各项关于死伤学生恤金,同人谨谢厚意,不能领受。又关于任命警察官长须由总商会及地方议会同意,一则在同人意此固有益于民权之发展,惟事体重大,将来应为宪法上之一重要问题,似不必于此时遽提出以为开市之一条件,此亦尚须请我商界诸君注意而研究者也。 总之,罢市不宜过于延长,故所要求官厅者,希望不可太奢至有碍于事实上之进行。苟官厅能开诚布公,吾等初意原无丝毫与官厅捣乱之心,正可彼此化除意见,同心协力,以捍卫国家。但愿官厅注意保全武汉人格,无令有万不得已而出于再行罢市之途,此固不独商界之幸也。 此外尚有可为商界诸君告者:诸君爱国热忱有目共仰,对于提倡国货久已无俟,我辈鼓吹兹为诸君等者,在商界中似宜互立严约以相侦察,凡有破买某货之戒约者,宜严定罚,则或绝其交易道路。传闻以赫赫有名之武汉两商会之领袖,均有乘此时机私囤某货之嫌疑,人之无良,亦武汉全商界之羞也。局外人欲侦察此等人之实际罪状,实殊不易,故不如由商界名誉负此责任,苟能揭一二奸商之劣迹,使其见弃于社会,则一儆百戒,于国货之畅销,某货之禁绝皆大有关系也。 载上海《新申报》一九一九年六月二十一日 (1)恽代英在1919年6月11日日记中写道:“夜拟《学生联合会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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