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代英民国六年日记·四月中

四月中

　　十一日　星期三

　　天气，雨。早起，八点三十分。晚息，十一点。智育，印度哲学、哲学史、伦理学史。工作，作对于欧战之大建议。会聚，张煊先生至校，讲菲岛教育。

　　中国外交今日已至进退维谷之地位，吾意不如索性倡大义于天下，不统笼言战德，但劝世界各国以仇德之精神，转为助德人锄除和汉索伦皇室为愈，自美人宣言入战争状态，俄人改建民政以来，此次战争不啻为政体战争，故如此说。

　　一、以确定政体战争面目，促进世界民政。

　　二、俄国革命后，民政潮流又盛。德国社会党亦颇骚动，故倡此说，实顺世界潮流，即德人亦首肯。

　　三、协约国仇雠究为德皇，而非德民，如此说兴，则德民自然解体，德皇不战自败。

　　四、德民果有成功，议和自易成功。虽虑各国或欺凌德人，不无争端，然美人既监督之，协约各国又互相监督，吾人虽无实力，但详譬其利害，亦自足生效。

　　五、吾人苟倡此议，歆动世人（政府虽未必甘心以从，然国民必愿从，盖既苦战，又动于正义也），可为人类史上造一大功。

　　六、吾人苟倡此说，既解德人对我恶感，又表明我之抗议，初无恩怨，仅为人道。

　　七、德人民政果成功，将来平和亦于是焉。赖以君政向为搅乱平和之物也。

　　八、如此说成功，各民族嫌怨一旦冰消，大同之基于焉立矣。

　　九、既有此等成功，可使世界人类尊敬我、崇拜我。

　　此说当先从舆论鼓吹，或国会私人提倡，与外国自由交换意见，及确有成功，再由政府出面说之。吾人欲为世界建此奇功，他国人或不免忌嫉我，果尔，则任他人先出面亦未始不可。究之追本探原，我国之功终不可没也（或他国与我联合出面最善）。

　　十、威廉为扰乱平和之人，固协约国之恶德人，亦何尝不宜恶？故推己及人，当联合德人以殄灭此獠。

　　十一、如不倡此说，德之人民必将以彼等为世界人所弃绝，因生困兽之斗，此固非协约国之利也。

　　吾久不作政治论说，然此议当为现在未来之人类作论文详述之。吾为抱持大同主义者，苟有利于大同，必竭力以为之也。

　　威尔逊在国会（二日）演说节录：德国一遇机会便有侵取之心，此种政府，绝不能为民政国之友，但为民政国之危害。吾人不辞与天然之仇敌交战，首不得已，吾人当以国家之全力打销其妄念。吾人无自私之目的，吾人既不欲土地，又不欲赔款，吾人所以愿慷慨牺牲者，不过尽人类权利保护人之责耳。美国对于德国人民不怀仇意，美国不欲损碍德人，今之决裂，乃美国对于蔑视人道，侵凌权利无责任之政府作武装之反对。余不得已在国会如是发言，此乃余痛苦无奈之责任。从此以望，或将有数月之猛烈试验与重大牺牲，导此伟大之和平之国民，趋入极可怖之战局，诚属可悲之事，惟文化不可不保全，而权利较和平尤可宝贵。我人加入战局，虽牺牲生命与产业亦足自豪，无[吾]人当洒其赤血，用其能力，以保持吾美国所以有幸福、有和平之原则。上帝其保佑吾美国，盖美国不能舍此而有他种之行动也。

　　俄京军队代表会会长斯柯比里夫氏向下院外聚集人演说曰：为自由之敌者，其强悍莫德皇与德首相，若吾人非待德人自行剪除其可憎之皇室，则不能与之握手。

　　辛博森言：凡一国之事，一日握于非由选举而出之人之手，即一日不能觅得共同调和之余地。

　　英国乔治首相宣言曰：美国人民既已深悉其国家不愿为势力土地而作卑鄙之纷争，但愿驱逐有害人类自由、人类权利之恶徒，而作无私之奋斗。西方大共和国于是乃跃入战斗，而与欧洲民治国已苦战三年，力敌此危害世界自由之最野蛮仇敌，今虽身伤血流，仍未稍已者，沆瀣一气矣。美总统之名言，光耀全球，吾人所渐向之目标，因以愈明。其言在此战争中，尤为颠扑不破者，厥有三语。其一曰，必使世界无摧残民治之余地。其二曰，专制政府而有唯其志愿是从，不以民意为依归之雄壮兵力为其后盾，则其存在将为自由之危害。其三曰，稳健之平和断不能保持，除非民治国互相提携行事耳。夫人类所赖以团结得享平和者，惟民治制度耳，受治者在其本国政府中发言之权耳，国无论大小，其权利与自由得他人之尊重耳，公理之为世界公权耳，此亦英国人民所信以为然者也。

　　闻俄国社会党与德国社会党有无条件议和说，此虽风闻，德既孤立，俄亦深创，其国民欲单独议和，亦人情也。即观其司法总长与军队代表会会长演说，皆言德奥不推倒其皇室，吾人不与之议和。此虽表面上似强硬声口，然可见无绝对不议和之意，比之英法迥然不同。此等人内心是否欲和固不可知，然即不欲和亦不能不勉为此说，冀不与一般民意相乖，于此可见其微。今若不及早宣布吾上述之议，一方面调剂俄人内部之意见，一方面免协约国分裂之端，或不幸德俄果单独议和，世局又不知作何变相矣。

　　日本人民吾人虽不宜一概污蔑之，然其国政治家只讲手段，不讲道德者，颇不乏人。其效德人惟恐不肖。吾国飞行家郑某，又大力士霍某，说者皆疑为日人所毒杀。又松坡、克强之死，说者亦谓日人与有力焉。即如最近美驻日大使以卒中而死，亦一疑事。吾人本不应以此无稽之事疑友邦，要其不正大之政治家，好用不正大之手段，其心以我为一块肉，惟恐不得吞咽，乃至凡吾有用之人，皆不能不忌害之心，固不能不令人疑也。此议成，日人受此影响能革命，或国民道德可有转机。德帝观察国内情形，已允许实行改革国内政治经济及社会一切事，并于战后改订宪法，各国不能前议，德国国民或至因得此少许安慰而不复有暴动事。然为世界计，如此则战局延长，或至俄德单独议和，如此敷衍，将来仍不免又酿来世纪之战争。吾意终以为全世界现在未来牺牲德奥皇室为妥，中国欲于此求释怨于德奥人民，尤宜倡此议也。

　　布国国民，亦有谋推倒皇室之内乱，军政已至末日矣。

　　荷首相言，荷因坚守中立地位，日形孤独。可见和平为全世所期望也。

　　十二日　星期四

　　天气，雨。早起，九点。晚息，十点半。智育，美术史、人类学。工作，作对于欧战之大建议。体育，浴。

　　十三日　星期五

　　天气，雨。早起，八点半。晚息，十二点半。智育，世界语、哲学史、德文。体育，种痘。工作，无。交际，仲清来。

　　十四日　星期六

　　天气，阴雨。早起，八点半。晚息，十一点。智育，哲学史、美学、人类学。工作，作对于欧战之大建议，以文太繁，改为我国今日对于欧战之大任务。交际，负生来。伯言来，偕访负生。

　　十五日　星期日

　　天气，晴。早起，九点。晚息，十点。智育，无。工作，订录中国今日对于欧战之大任务。交际，至伯父处。

　　十六日　星期一

　　天气，阴雨。早起，九点。晚息，十点半。智育，无。工作，录中国今日对于欧战之大任务三遍。

　　十七日　星期二

　　天气，晴。早起，八点二十分。晚息，十一点半。智育，美学、人类学、英文。体育，与伯言、海观打乒乓球。

　　工作，录中国今日对于欧战之大任务一遍。

　　交际，偕海观至伯言处，又偕来。

　　总统、总理、外交总长处信已寄。此不过吾之痴想，彼入目否，尚不可知。其有动于中否，更不可知。其采择更未必矣。精卫填海，姑以行吾心之所安。此后，尚拟寄王正廷、蔡孑民（托陈独秀先生转）、冯国璋、汤济武、北京《京报》、北京《民治日报》、上海《时报》各一份，再一份由少文托人译为世界语，分布全世各民党，如能生小小效力，亦无负吾苦心矣。

　　军事会议，论者谓此吾国之诸侯政体。中国军事本自难言，自清季督抚至都督将军以逮督军，皆为代表一方势力之人，所谓履霜坚冰由来久矣。然段之欲假以自重，其迹亦不可掩。冯河间之力足以左右各督军，又不能轨之于正，无任憾惜。他日中国军区事，不能得圆满进行，冯段不能辞其职责矣。无条件加入说之一派，希望加入后得美满之条件，此不明事理也。吾之希望条件，非对于一国之事，如关税一事，日人有纺织业反对，英人有曼彻斯特省反对，俄法即因不能赞同。此外各项，但须一国坚执不允，或提出附加条件，吾人即无所得。加入以后情形，仍不过如此，欲假其感谢之感情以得今日不能得之利益，岂不惑哉。且我之所以助协约者甚微，今招工及面粉出洋禁令已弛，如吾只许有限制供给，彼直无特别利益可言，如彼允吾条件，彼或提出其他更不利于我之条件以相要，亦未可知，塞翁得马，焉知非祸。

　　美之加入实于吾人加入条件为有害之事。盖美不加入，吾人尚可以加入居奇，协约或有利于我之相助。今则我之加入，其效力不逮美之十一，而反欲以此求有利条件，惑矣。俄政府以社会党要求宣言，议和时不索地赔款，德人于此宣言，颇认为和议之动机，征之俄德社会党人之联和，二国之愿和当均不诬。俄人此宣言，或以表明其为正义，不为土地赔款，战争亦未可知。然谓之为默示意旨于德政府，如退出侵地不索赔款，即愿与之议和，或较上测尤切当，以德之愿和或使俄人如愿相偿，亦未可知也。然此事与吾前议有何影响？吾意为吾国计，终以倡前议结纳于全世人民为愈，且俄之愿和乃迫于不得已，此两国之社会党皆与德皇无好感者，苟吾人提倡之，彼等必仍从吾议，不致议和。且须注意者，俄社会党此项要求乃本其大同主义，社会党决非君主立宪派，故如吾人提议，促进德奥民政，俄社会党必移其议和之心而助德社会党，以推倒其皇室矣。

　　俄法相为社会党人，而其宣言与军人代表宣言，皆有不俟德人推倒皇室不与议和之说。此次德俄社会党之接洽，或德社会党闻此欲借此为推倒皇室计，故与俄人要求以不贪土地之宣言为担保乎？亦未可知也。

　　官好以亲人为帐房，然亲人每不可靠。官之以亲人为帐房者，一固以亲人不致舞弊而可恃，一亦欲以此润其亲人也。不知其亲矣而又握财权，人之阿谀之者必多，诱惑之者必多，彼又以其亲而有所恃，斯亦不畏他日之发觉，故凡亲人为帐房者每以弊终。其究也，彼不但不能真得少许之润，反隳其办事之信用，故吾谓凡为官者，宁位置其亲人于不易舞弊之处，钱虽少实惠也。不然，直陷之于死地，而亦自陷于死地耳。

　　十八日　星期三

　　天气，晴。早起，八点二十分。晚息，十一点。智育，印度哲学、哲学史。工作，录中国今日对于欧战之大任务。游观，偕伯言等至高等审判厅，拟旁听叔澄师案，不果入。独径至文华大学，观武汉联合运动会。文华大败，博学大胜。结果：博学，三十五分。博文，十三分。文华，十二分。□（辅）德，六。武汉青年会，无。

　　十九日　星期四

　　天气，晴，雨。早起，八点半。晚息，十一点。智育，美学、美学史、阅《鬼语》。工作，录中国今日对于欧战之大任务。磨墨。作谁为造时势之英雄乎。

　　二十日　星期五

　　天气，晴。早起，八点。晚息，十一点。智育，哲学史、德文。工作，作谁为造时势之英雄乎。交际，至全叔处。父亲大人今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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