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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七年一月三十日


  三十日,星期日,阴晴。

  今天是旧历的十二月二十七日,今年又是一年将尽了,想起这一年中间的工作来,心里很是伤心。

  早晨七八点钟,见了北京《世界日报》副刊编辑的来信,说要我为他撑门面,寄点文字去。我的头脑,这几日来空虚得很,什么也不想做,所以只写了一封信去覆他,向他提出了一点小小的意见。第一诫他不要贪得材料,去挑拨是非,第二教他要努力扶植新进的作家,第三教他不要被恶势力所屈伏,要好好的登些富有革命性的文字。

  午前整理书籍,弄得老眼昏迷,以后想不再买书了,因为书买得太多,也是人生的大累啊!

  今天空中寒冷,灰色的空气罩满了全市,不晓得晚上会不会下雪。寒冬将尽了,若没有一天大雪来点缀,觉得也仿佛是缺少一点什么东西似的。

  我在无意识的中间,也在思念北京的儿女,和目前问题尚未解决的两个女性,啊,人生的矛盾,真是厉害,我不晓得哪一天能够彻底,哪一天能够做一个完全没有系累的超人。

  午后出去访徐氏兄妹,给了他们五块钱度岁,又和他们出去,上城隍庙去喝了两三点钟的茶。回来已经快六点钟了,接到了一封杭州王女士的来信。她信上说,是阴历十二月廿二日的早晨去杭州的,可惜我那一天没有上北火车站去等候。然而我和她的关系,怕还是未断,打算于阴历正月初二三,再到杭州去访她去。写了一封快信,去问她的可否,大约回信,廿九的中午总可以来,我索性于正月初一去杭州也好。

  夜饭后,又上周家去,周太太不在家,之音却在灯下绣花,因为有一位生人在那里,她头也不抬起来,然而看了她这一种温柔的态度,更使我佩服得了不得。

  坐了两三刻钟,没有和她通一句话的机会,到了十点前几分,只好匆匆赶回家来,因为怕闸北中国界内戒严,迟了要不能通行。临去的时候,我对她重申了后天之约,她才对我笑了一笑,点了一点头。

  路过马路大街,两旁的人家都在打年锣鼓,请年菩萨。我见了他们桌上的猪头三牲及檀香红烛之类,不由得伤心入骨,想回家去。啊啊,这飘泊的生涯,究竟要到何时方止呢!

  回家来又吃酒面,到十一点钟,听见窗外放爆竹的声音,远近齐鸣,怀乡病又忽然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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