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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致徐志摩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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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1/2) 君劢濒行之前两夕,语及弟事,令吾颇起异感。吾昔以为吾弟与夫人(此名或不当,但吾愿姑用之)实有不能相处者存,故不忍复置一词。 今闻弟归后尚通信不绝,且屡屡称誉,然则何故有畴昔之举?真神秘不可思议矣。 吾初又疑弟亦如君劢然,喜作独身生活,今据劢所云,似又不然,吾益用迷惑。 兹事自非局外人所能参末议,然以吾与弟之交,有两事不能为弟忠告者: 其一,人类恃有同情心以自贵于万物,义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乐,弟之此举,其以弟将来之快乐能得与否,殆茫如捕风,然先已予多数人以无量之苦痛,重闱之悲诧,微,君劢言吾亦可以推想得之,君劢家之老人,当亦同兹感。夫人或与弟同怀抱所痛灭杀(?)然最难堪者两儿,弟既已育之,胡能置之,兹事恐弟将终身受良心上之重罚无以自宁也。 其二,恋爱神圣为今之少年所最乐道,吾于兹义固不反对,然吾以为天下神圣之事亦多矣,以兹事为唯一之神圣,非吾之所敢闻,且兹事尽可遇而不可求,非可谓吾欲云云即云云也。况多情多感之人,其幻象起落鹘突,而得满足得宁贴也极难,所梦想之神圣境界,恐终不可得,徒以烦恼终其身已耳。呜呼! 志摩,天下岂有圆满之宇宙若尔尔者?孔子赞易无取,以未济终矣,当知吾侪以不求圆满为生活态度。斯可以领略生活之妙味矣。吾以为人类对于两性间相互最好是以“无着落”之态度行之(君劢最能如此,吾亦颇如此。),则最少亦可以减无量苦痛。吾固知弟为富于情感之人,未易语此,然吾自审吾之情感并不视弟为贫弱,吾固有与弟言此之资格也。呜呼! 志摩,当知人生树立甚难,消磨甚易,如志摩之年,实一生最可贵之时期,亦最危险之时期也,若沉迷于不可必得之梦境,挫折数次,生意尽矣,郁邑侘傺以死,死为无名;死犹可也,最可畏者,不死不生,而堕落至不复能自拔。呜呼! 志摩,可无愧耶!可无惧耶!吾与志摩相处之日殊浅,吾所虑者或皆不衷于事实,然吾之爱惜吾志摩者至厚,自闻君劢言后,耿耿于中,无一时能释。顷辍课来沪,夜中思此,不复成寐,披衣起,作此数纸。或非志摩所乐闻,然吾终望志摩知我对志摩用情之深,虽今日不寝,终有日能寝也。 旬日后即北归,当约志摩就我,再罄其怀抱耳。惓惓之极,不尽欲言,专上 志摩 爱弟 启超 一月二日夜三时 上海沧洲旅馆 《政治思想史》全部脱稿矣,甚盼,弟能迻译也。 编者按:原信为民国十二年一月二日写,一月五日到北京。 【注】 君劢:即张君劢(1887—1969),徐志摩前妻张幼仪兄。中国民主社会党领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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