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我们夫妇关系为什么破裂”的讨论以后|谢觉哉

看了“我们夫妇关系为什么破裂”的讨论以后

　　《中国妇女》编辑同志要我对“我们夫妇关系为什么破裂”的讨论说几句话。我说：不只要讨论“我们夫妇关系为什么破裂”，还要讨论“我们夫妇关系怎样建立”和“我们夫妇关系又怎样恢复”，才能看出问题的全面，能使人得到深刻的教育和适当处理夫妇关系的法子。

　　新年的第一期《中国妇女》果然出现了一篇《我们夫妇和好了》的文章。这位同志说：

　　一九五二年我和一位女同志由恋爱而结婚了。婚后我认为自己所找的爱人是合乎理想的。……但在两年的共同生活中，我们却一天天地疏远了。我渐渐认为她土里土气赶不上时代。……面色又黄又瘦，不漂亮。特别是我被提升为科长后，更认为她落在我的后边。……为了达到离婚的目的，我就在生活中有意制造矛盾。……党组织和同志们发现了这个问题，严肃地批评了我，才使我认识到我的行为是极端的自私自利的。……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主动的向爱人作了检讨。……观点对头了，一切都顺眼了，再也不认为她面黄肌瘦不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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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漂亮的她，忽然不漂亮了，忽然又漂亮了，变得真怪！但她仍是原来的她。这位同志说得对：“观点对头了，一切都顺眼了”。那么，一切都不顺眼，原来是观点不对头。

　　夫妇关系不是所有的都不会破裂。有些夫妇在他们结合时并没有缺点，但在婚后对方的行为、性格，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或因某种客观事实，使得他们无法同居，这就只好“离”。有些夫妇婚前并未作深入地相互了解，甚至还不是完全自愿，在夫妇关系建立的时候就埋下了破裂的根，夫妇关系建立以后又未能弥补这一缺陷，彼此都感到不愉快，这也只好“离”。但也有一种动机不纯的人，他们找对象不是求“共同生活的伴侣”，而只是为着满足一时的情欲。玩腻了，就丢开。他们说的条件都是不值得一驳的。

　　比如说：合格的爱人必须年轻貌美。当然谁也不反对年龄与容貌是找爱人的一个条件，但绝不是唯一的条件。年纪轻，过几年就不轻了，容貌美，过几年就不一定如前美了。如果你这样打算：年轻貌美就爱她，年老色衰就丢她。那你在建立夫妇关系的开头，就预备着夫妇关系的破裂。这样的人，其行可恶，其心可诛。

　　《聊斋志异》上载有一只狐狸精恋爱一个少年，它说：我不害你，也不说和你有缘，只是爱你长得漂亮。后来少年生了胡子，狐狸就不来了。蒲柳泉先生说，不想胡子驱狐，比什么符咒都灵。这是一个极端“惟美主义”者的例子。那些嫌爱人生了孩子面黄肌瘦不漂亮就要离的人，和嫌男子长了胡子就要走的狐狸，见识是一样。然而狐狸是兽不是人，而且那只走了的狐狸，并未给长了胡子的男子留下某种负担和痛苦。

　　人和兽的区别：人有理性，兽无理性。人的爱不只是生理上一时的冲动，而是爱能在他们的精神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子。有个这样的故事：齐国有一位大臣叫晏子。一天齐君在晏子家里饮酒，看到了他的夫人，齐君说：“这是你的夫人吗？”

　　“是！ ”晏子答。

　　“唉！老了，不好看！寡人有女，年轻貌美，可以嫁给你作夫人。把你现在的夫人‘出了’吧！”齐君说。

　　晏子站起来对齐君说：“臣不能遵命。臣的夫人虽老了不好看，但我是见过她年轻又好看的时候的，我不可以‘出’她！”（这故事见《晏子春秋》）

　　晏子去今二千多年了。那时候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妻，说一声：“你走！”她就得走，这叫做“出妻”，不要办什么离婚手续。但这是不合乎做人的道德的。所以虽在封建社会，随便“出妻”的风俗，后来也有所改变。

　　其次，所谓“土里土气”的问题，如果你的爱人以前不“土里土气”，忽然“土里土气”了，那你不喜欢她是有理由的。然而这是不会有的事。不是她忽然“土里土气”，而是你已经“洋里洋气”了，夫妻生活中发生了“土”和“洋”的矛盾。土里土气尚是工农本色，洋里洋气是受了资产阶级的侵蚀，这里应受到斥责的倒不是“土”而是“洋”，不是女方而是男方。

　　第三，文化问题，在恋爱初期，要求对方有相当文化，好作共同生活的伴侣，这是应该的也是很自然的。到了结婚以后，那就是互相勉励学习的问题。不是谁文化高谁文化低的选择的问题了。目下全国有上万万人在向文化进军，里面绝大部分是男人的妻子和女人的丈夫，他们和她们夫教妻妻教夫，互相督促、比赛，尽管进步有快有慢，但他们和她们必然在学习中尝到了夫妇之乐，加深了夫妇的爱情，而不会有其他。

　　最后说说“尤其当我被提升为科长以后”的问题。这位同志幸而能“悬崖勒马”，如果照他的想法发展下去，当了科长要有和科长相称的老婆，当了局长、处长要有和局长、处长相称的老婆，当了部长，要有和部长相称的老婆。升一次职，换一次老婆，那成什么样子，这当然是人情国法所不能容许的。

　　夫妇关系的建立与巩固，婚姻法上说得明白：结婚时“须男女双方本人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他方加以强迫或任何第三者加以干涉”（第三条）。结婚后要“互爱互敬、互相帮助、互相扶养、和睦团结、劳动生产、抚育子女，为家庭幸福和新社会建设而共同奋斗”（第八条）。“在家庭中地位平等”（第七条）。“夫妻双方均有选择职业、参加工作和参加社会活动的自由”（第九条）。

　　法律上的规定，不一定在实际生活中都能无遗憾的体现，因此，夫妇关系的破裂是常有的。破裂对于双方总有点苦味，如是苦少甜多，破裂有好处，那就撒手吧。否则就应该冷静地考虑：为自己考虑，为对方考虑，为儿女考虑。夫妇关系的破裂，苦味常常是女方多一些，但男方不是全没有，《中国妇女》发表了刘乐群的信并加以讨论，罗抱一也应该尝到苦味了。那末，在关系将要破裂时分析一下、回忆一下建立关系时的情况，不是没有益处的。以前观点对的，应该继续，以前观点不对的，应该补救。双方的责任可能有重轻，但搞好关系必须双方共同努力。

　　1956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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