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强（上）|谢觉哉

原强（上）

　　（一九〇四年）

　　呜呼！我中国之委靡窳蔽，锢心灵，梏运动，兵战歼而弱其国，商战危而弱其人，学战蹶而弱其种，盖数十年如此矣。论之者曰：是民智之不开，武备之不厉，西学之不讲，西政之不明，故靡靡若此。然朝廷变法以来，悉心仿行，至今尚未见效，而学士大夫愤累朝积弱，列国侵陵，乃有所谓维新党论，设强学会以主持之。其言曰，中国之弱，病于力散，窘于学虚，败于气靡，掣于论多，必也合四万万人之才力，拓亿万方里之精英，开二十二行省之风气，采东西数大国之良规，而一归新会之布置，议论一，致力均，有所为而必成，有所除而必去，庶可振震旦之威而泄积愤。吁，是欲倡民权也，是欲残大清也，是欲效西人之党，而不鉴党祸覆辙也。吾见其力益散，学益虚，气益靡，论益多，终亦决裂披靡如江河日下而不可挽，乌有所谓强哉。彼第见议院足伸众论，不虑启嚣动之端，学会足广见闻，而不思实用何在，不察夫中西强弱之分，在兵政商务工艺之能与不能，而妄欲袭彼皮毛，易我衣冠文物之旧，诩诩以自强为名，果何说也。夫天下犹一身也，以电线、铁路通其脉络，以坚船、利炮、良将、劲兵壮其气力，以设防、分镇灵其指挥，而必制以君主之权，地远势分，号令素定，如腹心之使手足，乃易以济，今乃欲以民权淆之。

　　国家变法，颇具真机，立武备学堂以练军实，开铁路以广声援，设船政院、轮船局以收兵商之益，遣学生出洋以采择各国富强之规，凡可以致实效而振孱气者，无不竭力经营，使天下晓然变法之所在，今乃欲以虚文败之，此不过窃西政之唾余，显与我中国体统事势相悖，虽极力行之，求弱而已，强何有焉。试观明治之兴日，先致力于兵，陆军法德，水师效英，而陆奥伊藤辈率徒游欧，又精为采访，工商之务亦兴，未闻先举举国之习尚文饰而悉从西规也。彼得之兴俄，举动以文明诸国为准，身涉重洋，访求船政，而力抑民权，不敢效欧人之群喙毕张也，彼诚以各守千年之体统，无容骤易，无关治乱之细政，何事更张，灼其积弊而祛之，取其尽善而行之，自足立地球与大国抗，何用是纷纷者为。盖非有变通之略，不足与言强；非有慷慨之气，不足以任强；非有厉精之图，虽强难尽其用；非有持久之志，即强难保其终。今者学堂之设，铁路之开，水陆兵师之练，联南北为一气，准万国以为仿行，图强之术，振古铄今，而问其能制一御敌之器，如克虏伯之以炮歼法无有也，问其能崛起任艰大如列福多绵西果夫之辅俄无有也。岂非以中人躯干之伟，心志之雄，无一大力者为之倡，使之知所趋向，反以虚憍苟简者为之，歼其气而恢其规，遂尔黹然无闻乎。观其议论，似可与英、俄、法、日诸大国齐驱，考其实，适蹈波斯、土耳其亡国之覆辙。民智之不开也，开之以趋时悖义；武备之不厉也，厉之以延西师练洋操；西学之不讲也，讲之以时报方言；西政之不明也，明之以倡民主易风俗。是徒见日本、俄罗斯、美利坚振兴之始，行为矫拂，以为强之道实基于此，不知其精神之专注，固别有在也。所望朝廷发愤自雄，百轨事忠干，握国政之要，揽天下之权，则兴起殊易为力，不然吾恐自强之策，将半掣于盈廷之唯阿，半坏于处士之横议。

　　（写于岳家私塾小金陀馆　署名：维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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