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觉哉日记·一九四四年十二月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

　　十二月一日晴

　　施政纲领五：

　　本党愿与各党各派及一切群众团体进行选举联盟，并在候选名单中确定共产党员只占三分之一，以便各党各派及无党无派人士，均能参加边区民意机关之活动与边区行政之管理。在共产党被选为某一行政机关之主管人员时，应保证该机关之职员有三分之二为党外人士充任……

　　中央关于时局与政策指示。

　　甲、关于政权组织必须坚决执行三三制。共产党员只占三分之一，吸引广大的非党人员来参加。在苏北等处开始建立抗日民主政权的地方，还可以少于三分之一。不论政权机关与民意机关，均要吸引那些不积极反共的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与开明绅士的代表来参加，必须容许国民党员参加，在民意机关中也可容许少数右派分子参加，切忌我党包办。我们只破坏买办大资产阶级大地主的专政，但并不代之以共产党的一党专政。

　　十二月三日晴

　　开常驻会与政府委员会联席会，准备大会工作。

　　十二月四日

　　参议会开幕。

　　十二月四、五、六日

　　报告。

　　十二月七日

　　董、周回自渝。

　　美宪法修正第二条：纪律严明之民团为保障自由州之治安所必需。故人民备带武器之权不得侵害之。

　　英宪法：人民系新教徒者，为防卫起见，得酌量情形在法律许可范围内备有军器。

　　赖比利亚宪法第一条第十二节：人民之武器权，军队受政府节制，人民为公共防卫起见，有收藏及携带武器之权，因在和平时期军队有危害自由之危险，非经议会准许不得存在，不论何时军队应受政府调遣及节制。

　　十二月九日晴

　　邱吉尔在下院说：“……武装力量必须附属于希腊政府。任何政府如其私人军队不与国家及民族联合，而与思想的集团与政党结盟，是不能确保其国家基础的。”腔调绝似蒋介石。

　　同盟社七日凭祥电：“……在此次作战中，敌人有充分可以守得住的险要地形，但当我军进攻后，连应战亦不应即行遁走，甚至连过去常用的阻碍我军行动的手段（烧房子、破坏道路、割断电线）亦未去做。道路仍是以前所破坏的，没有新挖掘的情形，电线亦原封未动……”

　　赠唐蒋结婚（交际处即席）

　　有斐君子，窈窕淑女；多才多艺，有为有守。两颗红心，一根赤缕；董老证婚，时一二九。

　　十二月十三日

　　宴钱、阎、戚、张、任诸老。

　　十二月十四日

　　听参议会报告常驻会工作。

　　十二月十五日晴

　　次木庵韵欢迎董老：

　　十年前共征鞭北，横断山云桥岭月。荒裔深入地不毛，雪岭高跻天距尺。投桴罢鼓烹豆苗，公餐四碗我餐一。每逢艰险愈振奋，未为饥疲减颜色。急浪卷人马失惊，公之从者失倏忽。下马夺人人水争，解衣牵马入城阙。黑水芦花卓克基，草地寒光照赫弈。扶筇千里不举火，卧病经旬无将伯。强起席地援生徒，视余之口尚存舌。百战犹雄似伏波，旧侣重谐忆仙客。汉渝六载忧时多，外不称戈内鸣镝。军民政学一榻乌，处处有暇挨人击。万众沦胥待手援，独夫专横难口说。幡然天际云车开，延山延水欢如雷。旧世界来新世界，眼帘触处鲜花堆。为公歌，请公有暇投我以琼瑰。

　　十二月十九日晴

　　参议会大会闭幕。

　　十二月二十日晴

　　集体祝寿，参议会五十以上的老人。

　　钱拯寿诗（颇佳）：

　　延水迢迢嘉岭高，耆老矍铄人中豪。革命历史俱长久，更将经验教后曹。或者奔驰大沙漠，或者踏翻江湖潮；或为政经作先导，或为文教模范标。内忧外患三十载，逐挞狐兔倾其巢。今日四海皆兄弟，胸怀元箸何超超。济济一堂称寿觞，努力抗建不辞劳。人寿与国同休戚，功业日月争光毫。松柏岁寒知劲节，预祝松柏之后凋。

　　十二月二十三日晴

　　昨日劳模大会开幕，下午毛主席招待党外参议员。

　　十二月二十三日晴

　　昨日我致参议会闭幕词大意。

　　一、大会充满了对全国抗战与民主的关心。

　　抗议国民党法西斯政令与失败主义军令、要求改组政府、改组统帅部，成立各党派联合政府和统帅部。不仅是情绪而已，且表现边区已能提出具体办法及推进力量。

　　二、大会表现我们对打败日寇建立新中国有充分的力量和实践，可以计日程功，这表现在政府报告和议员们提案上，尤其是毛主席提出四五年的新任务及高岗同志的讲话。

　　三、大会对新民主主义的内容和方法有比前更明确的认识，表现在各种具体工作上，表现在常驻会的报告。

　　四、大会展开了批评与自我批评，敢于面向缺点，正视缺点。

　　五、大会比上次大会更表现各党派、各阶层的合作，都积极负责，老人振奋，发言具体、深入。

　　十二月二十四日晴

　　前几天接放儿自临南来信，昨闻已过同蒲路矣。

　　“危险的倒不是始终是野兽的野兽，而是已经由教育变成了兽性的人的那些野兽。”（俄人赫尔岑语）我国已有了这样一些被教好的兽性的人，在正义战胜反动的过程中要警惕。

　　十二月二十五日

　　边区民主政治是中国解放的旗帜——在参议会大会的报告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开第一次常驻会，至现在开了十二次会议。常驻会和政府的关系是密切的。政府委员会开会，能到的常驻议员都参加了。每周的政务会议，有谢、李、乔三常驻议员参加。政府重要条例，都送经常驻会审核同意，以草案颁行，俟本会大会正式决定。常驻会建议及反映人民的意见，政府无不迅予办理。

　　常驻会职务第一条，为监督政府执行大会决议。我们感到满意的，是政府不仅执行了，而且发展了上次大会的决议。例如精兵简政案，发展到简政的目的为精简、统一、效能、节约与反官僚主义。经济文化建设案，发展到颁布减租减息、交租交息的条例；大家动手、丰衣足食；各种形式的公私合作、公私兼顾的合作运动；耕三余一，布铁自给；文化教育为广大人民服务；克服“财旺人不旺”的现象等。象今年开的工厂代表大会、合作社代表大会、文教代表大会及去年开过的今年又要开的劳动英雄模范工作者代表大会上所议的，都是如此。军事议案，发展到拥政爱民、拥军优抗运动，军助民，民助军，军队自给，军队整训，自卫军整训等伟大成绩。凡此，都是上次大会未及详细讨论，而政府在执行中所达到的。因此，边区人民与军队的抗日情绪和抗日力量大大提高，完成了反攻日寇把日寇赶出中国去的初步准备。陕甘宁边区巩固了，且成为全国民族解放民主政治与民生发展的旗帜，成为全世界反法西斯阵线中有效力量之一部分。这里证明人民力量的伟大，仅仅百五十万人的边区，就已如此；这里证明新民主主义的正确，还是初步实施而已如此。

　　这些成绩，是中国共产党人与其他党派及各界无党派人士合作的结果，是民选政府领导广大人民一齐努力的结果。本会应该代表全边区人民感谢中国共产党中央，尤其是中共领袖毛泽东同志对边区的热爱，与经常给我们以伟大的启示，感谢中共西北局及其领袖高岗同志的指导，感谢我们政府林主席、李副主席政府各委员各负责人的努力。要做好新的政权工作，确不容易，处处要创造，件件要细致，边区政府各负责同志确是很劳苦的。

　　上次大会以来的经验。关于新民主主义的民主内容，大有进展，这就是召开本次大会的决定上说的：“陕甘宁边区抗日根据地之所以巩固，所以发展，依靠于政治上的民主、经济上的民主与文化上的民主，团结了各阶层各党派的人民成为一条心。”经济上的民主，表现在减租减息、交租交息的土地政策，资方有利，劳方也有利的劳动政策，与公私兼顾、公私合作的合作政策。文化上的民主，表现在为着全体人民尤其是工农兵大众服务及民办公助政策。还有军事上的民主及其他正在发展中的民主。还有普及于各个生活角落各个工作部门的劳动英雄模范工作者的选拔运动。过去只有念书人才能中状元，现在则真正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他做了有益于人民大众的事。如果说旧民主主义限于选举、言论、集会、结社等自由的话，那我们这里除这些自由外，还有免于恐怖的自由，免于贫困的自由，免于愚蠢与不健康的自由以及其他自由。孙中山先生所主张的“节制资本平均地权”，私有资本“不能操纵国民之生计”、“农民有武装自卫之权”、“第一步武力与人民结合，第二步使武力变为人民之武力”的话，在我们边区已经大体上把这些实现了，有些并且发展了。所以我们是革命的三民主义的实行者与发展者。拿现在世界反法西斯大战中罗斯福总统的四大自由来说，我们这里对于信仰自由、言论自由、免于恐怖的自由与免于贫困的自由，都已做得很有成绩，所以这里的人民能成为反法西斯的力量不可侮的重要部分。政治民主，如果有了经济民主为其经济基础，有了文化民主为其精神武器，有了军事民主，抵抗日本侵略者及其走狗们，那末，政治民主就会被广大人民所特别珍贵与充分利用。同时，经济上文化上与军事上的民主又必运用政治民主，才有保障，才有积极推进之可能。

　　其次，运用民主到人民大众的各个生活部分里去，不只是说人民选举的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而且是说人民自己有权管理自己的生活和创造自己的生活。怎样管理和创造呢？那就是毛主席说的：“将群众的意见集中起来，又向群众中去做宣传解释，化为群众的意见，并使群众坚持下去，见之于行动，并于群众行动中考验这些意见是否正确。然后再从群众中集中起来坚持下去。”这是领导方法，也是人民大众管理政权的方法。几年来边区政府的工作，如增产运动、合作运动、文教运动、军民团结等等……都是这样作的，我们举行了很多次这样的会议。本届大会也就是集中人民大众一切重要工作方面的经验，作成决议，然后再向人民宣传解释，一致实行。至于基层人民的权力机关，即乡市议会与乡市政府，那里表现人民自己管理自己及创造自己的生活，就更加直接，更加丰富了。试想，拿大众的力量与才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行使自己的权利，来管理与创造自己的生活，自然不是单单少数人去想去做所能企及，而且简直会为这样的少数人意料所不到。这就是新民主主义的民主选举、民主议会与民主政府的工作内容，比旧民主主义要丰富百倍。

　　我们应该准备把人民这些权利——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及其它正在发展的权利，写在将来的宪法上。

　　鉴于中国是一个富于专制历史的国家，尤其是近二三十年，人民受着无限压迫暴虐的痛苦，因此应特别珍贵人民大众从斗争中所得到的权利，及从摸索中得到的管理政权的方法，把它练习使用，充分发扬。一方面要使反动余孽没有空子可钻，企图复活；另方面运用民主到各个生活方面去，建设我们高度的自由幸福的新社会。

　　但是不要骄傲，我们摸到的方针，走的道路，虽然很光明很正确，但我们边区各方面的现实——经济、文化等，仍然还是落后的，我们做的工作，还有很多缺点。

　　只就人民代表机关和政权机关的制度说罢。

　　我们的参议会，和国民党统治区域的所谓参议会，有性质上的区别，它有选举政府和决定一切重要问题的权力。但是在许多县区，我们还没有好好地运用它。

　　例如：许多人民代表机关及政权机关，没有按时改选，人民中新涌现出来的人才，没有及时地选到代表会议和政权机关中来。

　　例如：许多参议会，未能及时开会。

　　例如：县乡政权机关被选人，不少被调动未能及时补选或改选。

　　还有某些政权机关中的民主作风，是很不够的。

　　这些，就是说，我们政治上的民主，尚未能和经济上、文化上各方面的民主，发生活泼的连系与融合。人民大众的活力，尚未能完全经过政治上的民主，使之更加发扬起来。这种现象，急需有所改进。

　　提议：各级人民代表机关，一九四五年普遍改选，并要求今后各级人民代表机关和政权机关，除有特殊情况外，都能按期开会及改选。

　　在明年改选中，应注意如下各点：

　　把人民大众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事业与选举联系起来，使选举者明了被选举出来的人，即是作这些事的，也即是在这些事业中表现得较好的与最好的人。

　　必须把人民大众中涌现出来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各种事业的英雄及模范工作者，或对各种事业有所赞助的人，选到民意机关与政府机关中来。

　　同时，还要注意，并且要比过去更加注意，使参加抗日与赞成施政纲领的各党派、各阶层的人士，有更多的人参加选举，并有比较本届更多的人当选，以便进一步充实三三制，更能团结边区各界，共同努力，为战胜侵略者建设新中国而奋斗。

　　为使选举办理得更好，提议选举条例酌加修改，例如各级参议会议员名额，应当减少，便于开会。过去许多参议会未能如期开会，议员名额太多，是其一个原因。

　　乡市选举，以居民小组为单位，颇多不便，应加改变。

　　驻防边区的军队、边区新建立的各产业工厂、各专门学校，他们对边区建设有很大贡献，应确定其选举出席于边区参议会的议员名额。其他还有应修改之处，均见修正草案，这里不多说。

　　最后要请本届大会追认下列几件事：

　　第十一次常驻会、第五次政府委员会联席会决定，第二届边区参议员第二届边区政府主席及委员均延长职权一年，延至明年改选。因为今年来不及选举，新的参议会要明年才能选出，本届参议会议员常驻议员及政府人员的职权，应当延长一年。

　　第十次常驻会因拉素政府委员病逝，遗缺以次多数霍祝三递补。

　　以上请求大会追认。（下略）

　　这篇文章，经过毛主席的修改，可为新民主主义论的补充。它说明了新民主主义不同于旧民主主义的具体内容，即运用民主到人民大众的各个生活部份里去；说明了民主即民权，是人民大众自己有权管理与创造自己的生活，而这些民主又必须通过政治民主才有保障才能发扬；说明了管理政权的民主集中制的方法，给民主集中制以明确的认识；说明了将来宪法须要怎样规定，今天民主与专制斗，明天就是新民主与旧民主斗，也即是与专制余孽斗，那时，宪法是主要武器，它说明了今后参议会怎样应被重视。

　　不过这里还只提一提，人们很显明地认识，还在将来一点一滴的工作过程中。

　　新民主主义胜利即是工农大众阶级的胜利。

　　陶承同志携其夫欧阳梅生及其二子史实来（送中组部的），云梅生喜作诗，记其除夕句：“邻家腊味兼香味，愧对贤妻过夕除。”深夜句：“夜静思诗味，闲谈仔细评；共怜秋月老，山潭翠几层。”梅生同志殆能诗者，死年只三十三。

　　十二月二十六日

　　往西北局开会，下午参加政务会

　　十二月二十七日晴

　　下午去看钱老。

　　从林老本子上录柳亚子寄延安某某老诗：

　　弓剑桥棱寂不哗，万羊铁树挺奇花，云天倘许同忧国，粤海难忘共饮茶，杜断房谋劳午夜，江毫丘锦各名家，商山诸老欣能健，头白相期奠夏华。

　　董和：

　　南社灵光厌世哗，风流文彩询奇花，乱离辟地居香岛，清劲高标薄古茶，屡发谠言因爱国，不甘苛政遂移家，九龙已陷牛羊窟，共念先生惜年华（名中联），旧事重提如嚼蜡，新诗细谈似尝茶。

　　往看展览会文教部——太多了，一般群众看，消化不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

　　心背谣（林老云党性亦可变成包袱，感而作此）：

　　一、“清明”在心，包袱在背。此丢彼上，背为心累。

　　二、心在反省，观点立场。我已解放，汝应轻装。

　　三、背曰不然，明丢暗上。明犹可耐，暗最难当。

　　四、祛真恶易，撼伪善难。心蒙薄尘，背压重担。

　　五、心背交谪，何时可休。我心蹇蹇，我背悠悠。

　　（蹇蹇：困而又困意）

　　十二月二十九日晴

　　答钱老拯论新诗二首

　　新诗应比旧诗好，新代旧又代不了。旧诗古奥识者稀，新诗散漫难上口。新旧只缘时世殊，文白都须词理妙。有韵能歌兼有意，我曾承教于鲁叟（鲁迅）。

　　可以旧瓶装新酒，亦可旧酒入新瓶。当年白陆何曾旧，今有韩黄亦必新。不改温柔敦厚旨，无妨土语俗词陈。里巷皆歌儿女唱，本来风雅在宜人。

　　来作：

　　谢翁诏我作新诗，伊古文言已脱离。造句亦知通俗好，变风常觉运思迟。歌能上口调平仄，律欲从新破偶奇。新酒旧瓶原妙喻，抛除事实却非宜。

　　旧诗久已成陈物，欲合时潮定革新。语若动人宁用典，文期现实必求真。破荒有愿开先路，造艺成功利大群。愧我心余精力竭，从君乞巧度金针。

　　陕省临参会田雄飞等质问：“今后须切实保障人权”，“保安处杀人太急，未得上峰批准即行枪决。”黄统质问：“部下迎合祝主席心理，将好人当作坏人滥杀邀功，有伤祝主席名誉。”可见西安特务草菅人命，并未少减。

　　(1)指林伯渠、李鼎铭、贺维德（边区政府财政厅副厅长）、柳湜（边区政府教育厅厅长）、霍子绿（边区政府建设厅副厅长）。

　　(2)指李鼎铭先生。

　　(3)指林伯渠同志。

　　(4)指李鼎铭先生。

　　(5)指当时国民党驻边区联络处参谋郭仲容。

　　(6)指周扬同志。

　　(7)子谷系谢觉哉同志的次子。

　　(8)爱春是谢觉哉同志的儿媳。

　　(9)光卓、玉森是又大婆婆的儿子。

　　(10)指邱吉尔、罗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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