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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一年二月


  二月九日雨

  午后,雇舆赴省,宿云校。

  二月十一日晴

  到省,报纸已于阴历二十七日停刊。

  二月十二日晴

  上午到维楚社、岳蔗翁(4)寓所。又买物数事,交玉森带归。

  二月十三日阴

  玉衡今日归。至自治研究会后,昌劭夫、仰渠等撰根本法草案。预备明天报稿。

  二月十四日阴

  今天编报付印。润生(寓广泰祥)来谈。午后六时蔗坡请赴席,以须讲演未往。

  夜,在本所演讲《纸票之利与害》。

  二月十五日阴

  作小批评一则。编报。海奇已辞却本报校对职,因玉衡积不慊于伊也。

  阅萧子昇致叔衡论自修学院事,思想密致,有条理,未易才也。

  接县中寄来讲演稿,未识何人手笔,词意甚明晰。

  二月十六日晴

  衍仁前数日来,今天回去。

  编报。作小批评一则。阅《各国社会思潮》。

  我觉得现在我的生活极不自然,每天运动机会太少,以致便秘的症久不愈(在乡住十多天就好得多)。城居饮食,不及乡居之清厚有味。这是躯体上所感的不幸。自己学识才力,不配办报,无以负指导社会的责任;而以负担室累故(子女教养费),又不能舍此鸡肋,此是精神上所感的不幸。苟得解脱一切,蛰居山林,做半天轻微劳动——如灌园、喂鱼、洒扫的事;读半天书,或随便教几个小孩子,领略天然风味,其幸福当无上矣。

  二月十七日晴

  编报。午后至司门口看灯市,见所售物多枪刀洋炮,写大总统、省长、总司令的灯笼、龙猴之类,此外则有东洋制之轻气球、火车、手枪等物。小儿玩具须含有教育意味,以小儿好动、善模仿,以如此官僚性质、杀伐性质、迷信性质之物与之,几何不与之化耶?又至玉泉山见香火甚盛,许多可怜男女膜拜其下。

  至维楚社谈片刻归。

  寄信叔衡。夜,东园至自家。

  我境阴历年关钱奇紧,至有自缢者。东园隔余居百余里,其地反金融活泼,以有猪出口,易取多金也。

  二月十八日晴

  编报。作小批评两则。阅杨端六与罗素谈话:胡适、易卜生主义。

  人的生活,有物质精神两方面。物质方面,没有满足的止境,但可以精神弥补其缺憾。充分发展精神生活之人,可不感物质环境之苦痛;但是精神上之奢愿,递演递进,无时或偿,其苦痛或有过于物质者。

  近来觉得城居不如乡,昔居乡亦未见有若何愉快,这虽是杂糅精神、物质两方面说的,但颇觉个人环境,绝对无可以踌躇满志之时。自后当求之主观,不能求之客观也。

  二月十九日晴

  听章甫(5)讲演“新文化的障碍”,甚有趣味。

  阅易卜生《娜拉》一剧(《新青年》译)。

  二月二十日晴

  作小批评一则。

  二月二十二日(正月十五)阴

  今日午餐,本所预备为陈章甫君饯行(到下江去参观学校),届时不来。电询,于晨刻被戒严司令部捉去,不知何事。饭后找良输缄询傅悦岩、黄汝梅(戒严司令部执法处)。又电询悦岩,说系误拿,已由第一师范教职员保释。旋章甫来说:晨刻来二、三十个兵把他捉去,有一人系初一日在玉泉山演说,曾经盘问他的住址的。当下把他两手反接,有警士说:“这位先生是位教员,可不必这样。”乃系其一手。有一象连长的人说:“可以不系,是不怕他走的。”又要他具一室中物件没有损失的结。解至司令部应接室,一人说:“押入拘留所去。”拘留所约一二丈见方,共拘六人,屎尿都在一处。用木桶盛饭菜把他们吃,他不能吃,足足坐了三点钟久才释出,始终没会过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后陈回家检查,失去光洋六元,通商银行票洋二元,表二个,共值四十多元。

  夜,往外看灯,司门口一带拥挤特甚,间有放大花的,关起门打锣鼓的,此外无甚点缀。

  从启民(6)借得《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阅之。

  二月二十三日晴

  心绪甚恶。写信把凌波,略述之:“……我近来意兴日坏,觉得凡事都无意思。在乡里的十几天,很快适,病也好了。但若久住乡间,恐怕也是这样。

  “凡人满足的生活,本存在希望中(不论物质方面、精神方面)。不能够达到的,只要此可望不可即的希望,长存在前面,于是乎就发生趣味。我现在生怕打破此观念,无奈此观念渐觉失其信仰……。

  “年来最不幸的感遇,是晚妹之死,至今不免暗泣,象才死娘那几年一样,总是排遣不去。前见梅特林克几句话(《新青年》):‘灾患之降于一人者,犹凌逼他人,怨之则为不当。况死者与悼者之间,相去至近,怨之诚为狂妄。诚思人类咸归于同一之途,其中段落,状似久而实暂,尔之以为已逝者,不过先发而已。吾人既必咸出于一途,而为出发先于吾者垂泣哀悼,又岂智者之所屑为?追悼朋友或儿之死者,是追悼其生存也。吾人皆戴同一之运命,彼既来此世,势亦必将去之;彼之停留或较长而其终也同,自太初以至最终,所经过之时间固无一定,而变化无常者也。尔若计生命之困苦,则虽在小儿亦不为暂;若计生命之期间,则虽在老人亦不为久。’未免触动我一种神秘思想,人方欲以思想改造环境,我则欲得新环境以救济思想……”

  作小批评一则。阅《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二月二十四日晴

  阅《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作小批评一则。

  二月二十五日晴

  阅完《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草草阅过,但觉离奇恢诡,足以醒世而已。

  叔衡自家来,琼儿有病未赴县。

  萧子昇君自京归,寓此。

  二月二十六日晴

  买布及笔墨付归。写信把琼英。写信把凌波。有傅定祥请酒,大约是为喻小梅事,余以不识其人未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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