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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道家最初底派别(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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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逍遥游论 在哲学的根据上,庄子发展田骈底贵齐说,但在处世方法上却是承继杨朱底“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底思想。 这全性保真底方法在《庄子》里名为逍遥游。逍遥底意义是将功名去掉,便能悠悠然自适其生活,一点也没有挂念。这思想在《庄子·内篇》里到处都可以找出,尤多见底是《逍遥游》、《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诸篇。在《逍遥游》里所述底鹏、冥灵、大椿,它们底生活与寿命已不是凡庸的生物所能比拟,何况能比得上得道者呢?他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要达到这个境地,必须舍弃功名与自我,所以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名称上虽有圣人、神人、至人底分别,在这里都可当做得道者看。 至人无己底例如《齐物论》、《应帝王》和《天地》所举许由、齧缺、王倪底故事。今依武内先生底校正将这段故事排列出来。 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齧缺;齧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尧问于许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下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许由曰:“殆哉!圾乎天下!齧缺之为人也,聪明睿知,给数以敏,其性过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审乎禁过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方且本身而异形,方且尊知而火齐,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絯,方且四顾而物应,方且应众宜,方且与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虽然有族有祖,可以为众父,而不可以为众父父,治乱之率也,北面之祸也,南面之贼也。”(《天地》) 齧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鰌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螂且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鰌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齐物论》) 齧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齧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被衣)。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应帝王》) 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逍遥游》) 这段故事说明至人无己底意义。许由、齧缺、王倪、被衣四人都是明了至人无己底人,事物底同异、得失、美恶,都不是他们所要知道底。唯其不知,故未为非人底物所累。 其次,说明神人无功,庄子用藐姑射神人来做譬喻。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逍遥游》) 神人虽与物接,而心不被缨绋,神不致憔悴,遗身自得,物莫能伤,看尧舜底功名不过是尘垢秕糠而已。第三,说圣人无名,用尧让位于许由底譬喻。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逍遥游》) 圣人能顺物,一切行为皆与天下百姓共,虽无为君之名,实有为君之德。他于天下既无所求,那更虚玄的名也可以不要了。尸祝不越俎代庖,是明各安其所,不相逾越,才能达到逍遥底境地。世人以为可宝贵底,在圣人看来实在无所用,像越人断发文身,用不着宋人底章甫一样。自我为世人所执持,功名为世人所爱尚,圣人一点也不介意,他所求底只如鹪鹩和偃鼠底生活而已。总之,庄子所求底是天然的生活,自任自适如不系之舟漂流于人生底大海上,试要在可悲的命运中愉快地渡过去。 这里可注意底是庄子底至人思想。上面所引底“至人无己”,《齐物论》底“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田子方》底“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外物》底“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所标底至人都是庄子和他以后所用底新名词。至人与圣人不同,他是没有政治意味底,他只是知道者。有超越的心境,不以外物为思想底对象,离开民众而注重个人内心的修养底人都是至人。庄子以后用至人来敌对儒家底圣人,是思想上一个转变。至人有时也称真人,注重消极的保身,以治天下为不足道,故对于儒墨底思想加以抨击。上面列至人、圣人三个等第,明至人是最高的。但这里所谓圣人也与儒家所用底不同,是超乎治术之外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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