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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二十二　痛心的侮辱

　　我真该死，怎么懦弱无能到这个地步呢？亲眼看到他们一对野鸳鸯拥抱着睡在一块，为什么我不去报警？也不刮他们几个耳光呢？

　　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给我的侮辱，他们在向我示威，故意刺激我，逼得我自杀，好狠毒的国强，好没良心的女招待！

　　事实的经过，是这样的：前天晚上国强来西安了，他在钟楼遇着王太太，说他住在西京招待所，要我去一趟，当时我还很高兴，以为我们的事情有了转机，也许他看了我的几封信受了感动，有回心转意的希望，那么我应该去找他，和他好好地长谈一次的。谁知昨天一连去找了三次，他都没有在。打电话，也说不知道到那里去了；今天早晨一清早我就去，同时把写好了的离婚启事带在皮包里，准备谈判决裂时，马上要他签字，即使没有律师证明也不要紧，只要他签了字，事情就好办了。

　　我走进西京招待所，茶房刚刚起来，我问明了国强的房间号数，他们拦住我，坚决地不许我进去，我质问他们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我去会我的丈夫，他们用凶恶的态度，粗暴的声音回答我：

　　“旅长吩咐了的，在他睡觉的时候，任何客人不许会！”

　　“不行，他是不会客人，他不敢不会他的太太！”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门一扭开，便冲到房里去了！

　　天！这是多么刺眼，多么使我痛心的事哟！他正拥抱着一个烫发的女人睡在那里，做着甜蜜的梦，看见我进来，他大大地吃了一惊，女的连忙把脸转过去，我的心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想走上前去立刻就给这一对野男女每人几拳，或者把他的手枪夺过来，一颗子弹，结束了他们的生命，然后我去投案自首，不也是一件很痛快的事吗？

　　然而我毕竟没有这么做，我太懦弱了！我的手不但举不起枪来，连刮耳光的勇气也没有，我只站在那里两手撑腰，说着命令式的话：

　　“你们这一对不要脸的东西，居然敢在我面前有不道德的行为？居然敢侮辱我！那女人是什么东西？先给我滚开再说！”

　　茶房听到我的声音，深怕我在房间里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他们进来把我硬拉到客厅里去，我死也不去，痛骂了他们一顿，国强命令着茶房把我拖走，同时责备他们根本不该让我进来的。

　　我被茶房硬拉到客厅之后，更气得怒火中烧，肝肠寸断，我没有想到会碰上这么倒霉的事的，我问茶房那女人是谁，他说：

　　“是旅长太太，从前方一同来的。”

　　哼！旅长太太，他妈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才是真正的旅长太太呢！她算什么？一个舞女，一个女招待，是国强的姘头，我能承认她是太太吗？

　　我太低能，太懦弱，倘若在这个时候，我跑去报警察局，要他们来把这一对野男女抓去，让他们尝一尝铁窗风味，那怕是一夜，我也出了一口气；然而我竟连这一点智谋，这一点勇气都没有，我太无能，太懦弱！

　　十分钟后，国强出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起初说了些责备我不该清早去闹，丢了他脸面的话，接着便用非常强硬的语气说：

　　“我看你好像是疯了似的，天天吵着要和我离婚，老实说离婚就离婚，有什么了不起！这对于我只有好处，而对于你呢？你应该仔细想想，不要只听到别人的怂恿，自己一点脑子也不用，一点主张都没有，就整天嚷着离婚离婚，这次我来西安，就是想和你有个根本解决的办法，离婚，或者不离！”

　　“告诉你吧，我一点也没疯，只有你才真的疯了！你是丧心病狂的人，你是失掉了人性的人，你和那女人的丑态，不是疯子，怎么敢在我的面前显露呢？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了，立刻给我签字，我明天就去登报离婚！”

　　我把那张离婚字据摆在他的面前，他一手抓来便撕个粉碎。

　　“离婚就离婚，有什么报可登的！你如果去嫁人，我绝不干涉，也像我另娶，你不能干涉我一般！”

　　又是他那一套鬼话搬出来了，我气得眼珠冒火，恨不得刮他两个耳光。我又掏出第二张离婚启事来，要他签字，他仍然不理；但这回没有来夺了，我问他究竟想把我怎样处置？他吐了一口烟雾说：

　　“我并不想把你怎样，是你自己在寻烦恼，自找苦吃，我并不想和你离婚，是你天天在嚷着要离要离的。依我的意思，你应该好好带着孩子，过着安守本分的生活，我总不会使你们母子愁吃愁穿的。”

　　“说得好漂亮，我在自寻烦恼，别人夺去了我的丈夫，这难道也是我自寻烦恼吗？安守本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不是安守本分吗？我嫁了人没有？我和别的男人谈恋爱了没有？为了孩子，自然，我是为了孩子才这么受你的侮辱，受你的压迫，假使不是这两个孩子，我早就和你拼了！”

　　一点结果也没有，和他闹了半个多钟头，仍然没有结果，我跑去他的寝室，想要直接和那女人谈判一次，打开门一看，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一定事先和国强商量好了，特地藏起来，免得和我正面冲突。

　　“最后，我警告你，我绝不作你名义上的太太，我不能为你维持面子，保全你的地位，我要和你永远脱离夫妻关系，你即使不签字，我也要登报的！”

　　我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就站起身来要走，他却一手拖住了我的衣说：

　　“曼茵，你不要太感情用事，应该用理智仔细想想，一个女人离开了男人是痛苦的，首先遭遇到第一个困难便是生活问题，其次是感情没有地方可以寄托的问题，你要知道一个离了婚而且又有孩子在身边的女人，谁会娶她呢？为了爱你，我不愿你在未来的后半生受苦，所以我希望你仍然回到我的身边来！”

　　这些话，简直等于放屁，生活问题吗？我情愿带着孩子讨乞，也不愿接受他的津贴，感情没有寄托吗？为什么不可以寄托在孩子的身上？寄托在学问和事业上面？

　　为了表示我的坚决，我没有再回答他，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西京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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