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谢冰莹 > 谢冰莹自选集 | 上页 下页 | |
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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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他也是我的好朋友呢!” “真的吗?那么我还可以介绍你另一个好朋友;可惜他现在沙市,也许不久会调来这里,他是航空驾驶员,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子;可是你假使看见他就爱上了的话,我可不答应的。” “松元样,你别开玩笑吧,我们这时候,还有那种闲情逸致来谈恋爱吗?在炮火迷漫的火在线,我们应该以全副精神来从事反战的工作,松元样,你以为怎样?” “当然,我们应该如此;不过这种话,只能在我俩之间谈谈,近来因为反战与自杀的空气太浓厚,所以上面处处防范我们,监视我们;希望你说话要小心,态度要镇静,不可太热情,你还是装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享乐的现实主义者,比较妥当,对于我们的工作,也有更大的帮助。” 梅子听完了松元的话,高兴极了,她已经找到了知己,此后有了苦闷,就可向松元发泄;松元也因梅子的热情,活泼,勇敢,美丽,而发生一种超乎普通男女的爱情,他正在做着一个渺茫的梦,希望有那么一天,梅子成为松元夫人。 五 “梅子样,有客人来访了,赶快起来吧!” 绢枝子像小麻雀似的,从门外跳了进来说。 “谁?” “名片在这里,中条知义,哈,梅子样,真英俊呀!快起来,快起来!” 绢枝子像疯了一般地,连忙把梅子拉了起来,又给她披上一件夹大衣;客人也许因为等得不耐烦,居然开了门进来了。 “对不起得很,梅子样,我因为还有点事要赶着回队部,所以没有等你起床就进来了。” 中条知义很有礼貌地脱下帽子深深地一鞠躬,他绝对不像一般士兵那么粗鲁可怕。 “那里的话,我因病,没有早起来欢迎,真对不住!” 梅子很不好意思地忙下床来还礼,绢枝子早已倒好了一杯茶,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侍候着。 “中条样,请坐下用茶吧。” 绢枝子把杯子递过去,故意对着中条妩媚地一笑,她满以为中条会喜欢她的;谁知对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梅子的身上,只说了一声“谢谢”,把茶接过来了事。 梅子的小脸上,披着蓬乱的,游丝般的散发,正像病后的西施,更加惹人怜爱。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藏着无限的柔情;小小的嘴,纸要稍稍移动一下,便可发现她那两列洁白整齐的牙齿来;更美的是梅子的一双小手,完全像孩子的手一般,手背微微凸出像一只小包子,手指特别尖细,一看就知道是个绝顶聪明的姑娘。 “梅子样,你认识松元样吧?他是我的好朋友,今天接到他的信,才知道你来到这里;我找了几处地方,总算找到你了!” 中条的脸上,表现着不可抑止的快乐,这使得呆立在一旁的绢枝子,感到非常难受。 “是的,松元样一向对我很好;但我这次很对不起他,为了奉命在十四号的晚上就离开汉口,所以不能向他辞行;来到沙市就生病,我还没有给他去信呢。” “那没有关系,我回信时替你问候好了。” “谢谢!” 梅子突然感觉到脸上有点发烧,她的心开始加速地跳动了,左眼皮猛烈地颤动了几下,不知这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中条的眼睛长得特别,她觉得由中条眼里放射出来的光辉,像箭一般地直向她的心上射来,她不敢多看中条;却又愿意中条多看她几眼,她希望中条立刻离开这间房子;然而另一种情绪,又希望他永远不要离开她。 “梅子样,你们在这里的生活很好吧?” 中条感觉到没有什么话可以谈了;可是又舍不得立刻离开。 “没有什么,马马虎虎地过一天算一天。” 中条听了梅子的话,不觉有点失望起来,松元不是明明告诉他:梅子是位很有思想的女性吗?为甚么这样自暴自弃呢? “明天再见吧,我因有事就此告辞了。” 她们送中条下了楼,绢枝子转身来,带着几分醋意向梅子说: “梅子样,恭喜你呀!找到一位这么漂亮的爱人——还是个空军驾驶员呢!一见倾心,哈哈哈!” “绢枝子,不要吃醋吧,明天他如果再来,我一定离开这里,把全部时间让给你和他去谈情话。” “得了,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还是我来成全你的好事吧。” 她们像开辩论会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闹了很久,梅子表面上虽然现出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倒很舒服的。不错,一见倾心,对于中条真有这种感觉,梅子遇到过的男人也不算少了,从来没有一个像中条这么能吸引她灵魂的;长到二十岁了,她还没有自动地爱过一个男人,这难道还不算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吗? 她忘记了对松元说的话,初恋的种子,开始在她的心田里萌芽起来。 六 时间像闪电一般迅速,九十多个日子悄悄地消逝了,梅子和中条的爱情,好像是直线上升,起初是一天不见面就非常难受,后来竟到了一分钟也不能离开的地步。中条住在离沙市十三里地的荆州,每天晚上,都坐了小摩托车来看梅子;夏天是恋爱的最好季节,男人们常喜欢穿着短袖的翻领绸质衬衫,短裤子;短统袜子的外面,套上一双黑色或白色的皮鞋,走起路来雄赳赳地像一个骑士;女人们呢,也喜欢赤着脚套上凉鞋;穿着短袖子的衣服,露出那一双又白又嫩的藕臂来吸引异性。梅子的身段生得特别苗条,每次当她从街上走过,总有不少的人注视她,欣赏她。在日本的军官里面,曾经不知有多少人为她倾倒;然而她欺骗着他们,说自己患了很厉害的梅毒,忠告他们千万不要接近她。有时为了避免那些醉鬼无聊的纠缠,与痛心的侮辱,她故意用些红药水、紫药水、在身上涂满了许多斑点,使对方一见就害怕;不过这方法,只能骗骗初次来玩她的人,若是熟人,就没法避免了。她对于营妓生活,一天比一天厌恶,她需要一种固定的爱情,来医治她那受过无限创伤的心。她爱中条,愿意将整个的身心都献给他,只属于他一个人所有;同样,她也需要中条灵肉一致的爱。其实这并不是难事,他俩在爱情方面,完全得着了最后的胜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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