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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警报


  还好,昨夜虽受了凉,今早并没有病,只是头有点痛而已。

  为了要和那位写信来,要求加入我们团体的严超谈话;同时买些写标语、宣言、墙报的纸,就偕少云搭军长的小汽车到了苏州。

  在军部总站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去十梓街四军留守处取信,谁知一封也没有拿到,实在太使我失望了。

  林秘书告诉我,镇江民众委员会,派了一位宣传股的股长任季璠女士,送了大批的纱布、棉花和药品来了,我知道这是我那个电报的效力,心里非常高兴;可是任女士不知到那里去了,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她来。

  跑去找严超,谁知她不在家,留下了我的住址,就去买东西。刚走到观前街,警报来了,我们还是像在战区似的那么安闲地走着。

  “同志,请你赶快到避难室去,这是紧急警报。”

  一个宪兵把我们拦住了,没法,只好跑去一家书店里暂时躲一下。一会儿,敌机果然来了,大概又是炸火车站,一连丢了二十几颗炸弹。解除警报刚放过,又是紧急警报来了,到处都实行交通管制,不许行走,真急得我跳起来,因为当天五点,还要回前方去的。

  少云因为今天发了六块钱的饷,所以要去买根好皮带,跑进一家叫做戎镒昌皮件厂的,看到一位穿西装的摩登太太在做生意,她一见我们,就问是不是从前方下来的?

  “是的”,我笑着回答她,同时问她一口小皮箱要多少钱。

  “你们是湖南妇女战地服务团的吗?”

  “对了!”

  “那么不要买,不要买,我送你一口好了,你们在前方工作是多么辛苦,我们在后方的应该慰劳慰劳的。”她慷慨地说着,末了又问一声:“谢冰莹现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少云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老板娘连忙和我握手,说她天天留心我的消息,希望我不要生病,不要受伤,多写些前线的报导文章给大家看。她告诉我这铺子是她开的,她叫徐颖,对于抗战她非常热心帮助。

  “每次遇到武装同志来买东西,我总特别优待,表示一点我们对他的敬意和鼓励。”

  她真会交际,说话是那样地亲切,热情,谁听了不感动呢?

  她把自己的住址和名字,写在我的小日记本上,要我给她写信,至于小皮箱她硬要送我,看牌子标价是五元五,我照数给她,经过很久的交涉,她才肯收下三元。

  把红绿纸和粉笔买好之后,就急急地回到军部,严超已在等我了。她是个十七岁的女孩,眼睛有一点近视;人很聪明活泼,曾在无锡学过警察,而且在警察所有过六个月服务的经验,她现在愿意参加我们的团体,虽然没有学过看护,但是侦缉汉奸的工作,是可以担任的。

  “你应当把团部扩充才行,严同志既然这样热心要去前方,那么就带她去好了。”

  军长说着,严超更加高兴起来,于是就决定了,她明天或者后天,只要有车,就去太仓找我。

  吃了一顿很丰富的晚餐后,我们就乘着“独眼龙”汽车返前方。说起“独眼龙”来,有许多动听的故事。它是财政部长送给吴军长的一部避飞机的敞车,晴天总是把篷放下,任天刮多大的西北风,也只好让它吹。

  要上阵地,老是坐着这部小车子去,因此它几乎每天都遇到敌机用机枪扫射,丢炸弹,但从来没有受伤过。有一次,炸弹就丢在它的旁边,一辆军用大汽车全被炸毁了,它却除了震破两块玻璃外,其余安然无恙;又有一次,因为前面的玻璃窗没有关,司机被机关枪打伤了,它仍然能够迅速地行走;可是不知那天晚上,它的眼睛忽然坏了一只,又没有时间开到后方去修理,所以我呼它为“独眼龙”。

  真危险,突然驶至半途,“独眼龙”也坏了!现在汽车完全成了瞎子,前面是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怎么办呢?马路的左边是河流,右边是水田,如果开到泥田里还不要紧,若不小心掉下河里去,五个人的生命,岂不都完了?还有比这更危险的,前面的大汽车络绎不绝地开来,他们的灯一亮一熄的,使你自自然然地感到恐怖,因为照普通战地开车的规矩,对方的灯亮一下,是表示他问你后面有没有汽车,那么你回答他一个“有”就得把灯亮一下,否则对方就可放心大胆地开来。今晚我们就苦倒了,半路上坏了灯,又没有方法可修理,只好把我带的那个小手电打起来代替,灯光是微弱得这样可怜,连一丈远的路程都看不到,天又下着雨,凄厉的北风,吹入骨髓又冰又痛,把手伸出外面,不到五分钟,就失了知觉,拿不住手电。

  “怎么办呢?这里离太仓还有二十多里,又没有村庄可以休息,雨下得越大,车越不好开,危险,危险!”

  陶司机素来是胆大的,今夜可害怕起来了。遇到前面来了汽车,老远我们就把车停了;同时放开嗓子大声喊:“这里有汽车,我们的灯坏了,请留心点开。”

  还好,虽然一连遇着三次大车撞我们,幸而没有遇险。

  大家都在胆战心惊地,愁着我们的瞎子汽车出危险,打手电的工作,起初由少云担任,后来归我负责,最后军长来接班;老陶说:“你们都没有谢团长打得好,还是由她来吧。”

  黄参议默默地不作声,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他说:“我在祈祷上帝把路缩短呢。”

  汽车终于在我那一线光明之下,从茫茫的黑夜里,驶到了我们战地的家。

  十月十一夜两点,记于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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