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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港基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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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去基隆,他在脑子里第一件想到的事,一定是带雨衣。基隆的雨,也像不测的风云一样,即便是烈日当空,谁能担保半小时或者几分钟以后,不下倾盆的大雨呢? 三十七年十月二十六日的上午十点,我乘的中兴轮进了基隆港,统舱里的旅客们忙得一塌糊涂,我却把头从圆窗洞口伸出去,安闲地在欣赏基隆的雨景。 远在半年以前,友人给我来信,告诉我台湾多雨,千万不要忘记带雨衣、雨鞋。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从小就爱雨;尤其在夏天,看到一阵骤雨过后,把故乡的石板路洗涤得干干净净,一条七彩美丽的虹横在西边天上,不知勾引出我多少幻想:我幻想着自己成了仙,踏上那条美丽的虹,飘飘地进了仙宫…… 也许就因为这个缘故吧,一直到如今,我还在爱雨。 当岸上的人都在被雨淋得抬不起头来,谁都在诅咒着天公无情的时候,我却暗暗在高兴,居然在半小时之内,我看到台湾的气候,有各种不同的变化:原来是蔚蓝的天,远处,海水和天一样地碧绿,突然一阵大雨降下,海面被蒙蒙的轻雾笼罩着,海潮发出怒吼,站在岸上那些没有带伞穿雨衣的人们,马上成了落汤鸡。正在船里人替岸上的人感觉万分着急的时候,雨又像用刀切断似的突然停住了。几分钟之后,也许又会下着大雨,也许是丝丝的细雨,也许是阴霾密布,整个海面都被雾封锁,使你的眼睛应接不暇。这种千变万化的自然美景,如果不细细地体会,是很难领略到的。 其实,基隆的雨景,还有比这更美的呢! 那聚集在电线上的雨点,恰像五线谱上的全音符,它们一串串地排列着,又像珠子在那里游行,有时慢慢地向右边移动,接着又转到左边来;也有左右两边的水珠同时都向中间聚集,然后汇成一颗大水珠降落在马路上。雨越大,自然水珠也越多,降落的也越快;假如你站在基隆公园狮头山的顶上看雨景,那更是美到了极点! 一阵倾盆大雨降下来,恰像飞机从天上撒下大大小小的雪亮的珠子在海里,那些珠子在碧绿的海水里沸腾、翻滚、翻滚、沸腾。它们在跳跃,它们在怒吼,它们在歌唱。这时候,也许你正躲在一株大树下面避雨,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山洪爆发的声音,小溪涧里流水的声音,这又是另一种天然的音乐,在合奏着雄壮幽雅的交响曲。 正在这时,雨忽然停住了,海里翻滚着汹涌的浪涛,树上滚下亮晶晶的水珠,碧草摇摆着柔软的躯干,栖息在枝叶下的小鸟振一振两翼,啪的一声又向远方飞去了。这时一轮强烈的日光,冲出了云层,像向大地示威似的照得满山遍野通红。在海上,又是另一番景色,海涛在日光的反照之下,现出五色灿烂的花纹,恰像孩子们玩的万花筒,起着各种不同的变化;假如是晚上,基隆的雨景更美更壮丽,更令人感到惊奇!那一艘艘昂然地泊在海里的军舰,它们像神话中的龙船。 那些透亮的电灯,照耀得海上如同白昼,倒映在水里的光影,不住地摇晃着,恰像海龙王宫殿里的神灯;再把视线转移到街市吧,那灯光辉煌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稀奇,倒是那两排特别整齐有三个地球灯连在一起的路灯,实在太美,太神秘,它们是指引迷途者走向光明之路的象征。每次到基隆,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特别欣赏这两排路灯,这是基隆市上特有的景物,也是给与旅客印象最深的地方。 来到台湾快六年了,在基隆一共住过三晚,每次的印象都不相同。第一次住在友人的雨楼上,因为屋顶破了还没有修理,所以当豪雨像瀑布似的从天而降的时候,楼下饭厅里便成了水池,由窗户口飘进来的小雨点,特别富有诗意。我彷佛在听衡山的黑龙潭瀑布,声音雄壮而洪大,我悄悄地爬起来一看,只见水龙随着楼梯曲折蜿蜒而下,这是很少有人看见过的奇景。为了听雨声,我忘记了疲劳,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次住在水上招待所,等孩子们睡熟了之后,我跑到船顶上去瞭望,这时已是十二点多了,街上静寂得像海上一般,只剩下那些庞大的建筑物,呆呆地站在那里,马路也显得特别宽而洁净,令人发生一种寂寞空虚之感。回头来再看海景:远远地,灯塔的光是那么柔和地照耀着海面,一到静寂的午夜,海涛的声音更显得洪大了,那翻滚在碧海里的浪花也更显得壮丽,雄伟了。那屹立的军舰,真像海市蜃楼,使人感觉到一种形容不出的神秘之美。 第三次,是住在瑛嫂的房里听海啸。自从民国十七年,我由上海到北平去,第一次看见海以后,我便对海发生了爱情。我爱海,因为海的度量大,涵养深,能包罗万象,能藏垢纳污。它的生命力很强,滚滚的浪涛,曾启示我不少向前奋斗的勇气。我每次一到海边,就留连忘返。我看见过海的雄姿和静态,但没有听过海啸的声音。海啸是可爱也是可怕的,有时它像鬼神在呼啸,有时又像嫠妇在哀号;有时像夜之神吹着轻快的哨子,奔向黎明;有时又像真理向强权发出控诉反抗的怒吼,它能使善良的人听了鼓舞前进,使罪恶之人听了胆战心惊。 我爱基隆的雨景,更爱午夜的海啸;豪雨会洗涤大地的污迹,海啸会唤醒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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